第三十三章 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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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一声脆响,镐子狠狠磕在了一块顽固的青石上,火星四溅。
王二放下手中的镐子,用脖子上那条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汗巾,狠狠地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油汗。
他是最早就跟着公子的一批人。
从最开始在废墟里瑟瑟发抖,到后来拿着扁担跟流寇拼命,再到现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块特制的木牌,上面刻着“工程队二组组长”几个字。
他是工头了。
这个认知让他原本因为劳累而佝偻的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以前给地主家干活,那是牲口,是耗材;现在这庄子里,他是个人,是个管着十几号人的体面人。
“头儿,收工了,走啊!听说今晚有咸菜炖豆腐,去晚了连汤都没了!”手底下一个年轻后生咋咋呼呼地喊道。
“急什么,饿死鬼投胎啊?”王二笑骂了一句,“把工具都归置好,数清楚了,少一把明日扣你工分!”
打发走了手下,王二又抹了一把汗,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了河滩的方向。
哪怕已经看了好几天,哪怕这东西就是他和老何带着人亲手一点一点架起来的,但每当在这个时候看上一眼,王二的心里依然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甚至是...一丝敬畏。
夕阳的余晖下,两个巨大的、怪模怪样的木轮,正一高一低,矗立在天地之间。
河中央那个大的,足有三丈高。
它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抽打。
它就那么转着,没日没夜地转着。
巨大的轮辐上,绑着一个个倾斜的粗竹筒,它们在低处吞入河水,随着巨轮的旋转被高高举起,直入云霄,然后在最高点,“哗啦”一声,将清冽的河水倾泻而出。
水流顺着架在半空中的长长竹槽,流向高处的那个小一点的筒车,再经过齿轮的咬合与传递,最终化作一股股奔涌的活水,沿着密布庄园的水槽,流向每一个角落。
“真神了...”
王二喃喃自语。
他想起半个月前,庄子里的汉子,肩膀上勒着麻绳,脚板踩在冰冷的烂泥里,一步一滑地往上挑水。
那是真累啊,累得吐血,累得想死,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挑上来的水还不够工坊那边塞牙缝的。
可现在呢?
这几根木头架起来的轮子,就把几十、几百个汉子的活儿全干了!
水流滚滚而来,人不用再喊着号子一脚一个烂泥坑。
王二的目光顺着那竹管延伸,落在了河滩上那片刚刚注满水的盐池上。
那里更像神迹。
原本光秃秃、满是碎石的河滩,如今已经被平整完毕,层层叠叠的池子由高到低排列。
而在夕阳的照射下,那些池子里的水,竟然呈现出了不同的颜色。
最上面的池子是碧绿的,像是上好的翡翠;中间的池子颜色渐深,泛着幽幽的蓝光;而到了最下面那一排...
王二揉了揉眼睛。
那是紫红色的。
像是晚霞落进了水里。
而在那紫红色的卤水边缘,一圈圈洁白如雪的晶体,正在悄然析出,在夕阳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那是盐。
不是那种黑乎乎、苦涩难咽的毒盐,而是雪花盐!
以前这东西得靠大锅没日没夜地煮,费柴费人,现在呢?就这么晒着,风吹着,日头照着,它自己就长出来了!
“真他娘的好看...”
王二低声笑了笑,他没读过书,说不出什么“锦绣”之类的词,他只觉得这玩意儿比他在地主家见过的任何画都要好看。
他很多东西都不懂。
他也依旧只有一身力气。
可他觉得,他也是有很多事情值得向旁人炫耀的了。
比如,他曾经在流寇冲过来的那个夜晚拿起稿子冲了上去。
再比如,他曾经为庄园的这份神迹,扛了一块木头,填了一铲子土。
“真好啊。”
黄昏里,曾经麻木活着的汉子,轻声说。
......
“大柱!李大柱!你个憨货,又跑哪儿去了?!”
一声泼辣的呼喊,把正蹲在墙角傻乐的汉子叫回了魂。
李大柱--也就是那个刚来时自称“狗剩”、除了能吃没啥特长、最后被顾怀赐名的汉子,此刻正嘿嘿笑着,手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几块竹片。
他身上穿着一件还算完整的粗布短褂,虽然那是发的旧衣服,但洗得很干净,透着股皂角的味道。
“喊啥喊!这不回来了嘛!”
李大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快步走向自家那间刚刚分到,而且还有一面不挡风,但好歹算是固定住所的窝棚。
他的婆娘正端着个陶盆,里面是刚领回来的晚饭--两大勺稠得能立住筷子的杂粮粥,上面还盖着一勺黑亮亮的咸菜,甚至还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油渣!
两个瘦得像豆芽菜一样的女儿,正围在母亲身边,眼巴巴地盯着那碗里的油渣,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却懂事地没敢伸手。
“今儿咋回来这么晚?粥都快凉了!”婆娘埋怨了一句,把碗递给他。
“嘿嘿,我去了一趟‘供销社’。”
李大柱接过碗,却没急着吃,而是献宝似的把手里那几块竹片摊开在婆娘面前。
竹片打磨得很光滑,上面烙着特殊的印记,还盖着红色的印章。
“看!这是啥?”李大柱一脸得意。
“这...这就是那啥新的‘工分’?”婆娘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这一块竹片片,真能当钱使?”
“那还有假?这是公子定的规矩!”
李大柱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今儿个供销社那边开了,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好家伙,布匹、针线、陶罐...连腊肉和那种雪花盐都有!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只要有这竹片片,想换啥换啥!”
说到这,他从怀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料。
那是半尺见方的花布,虽然只是边角料,但在火光下,那鲜艳的颜色依然让两个小丫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给丫头们的,”李大柱把布塞到婆娘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想着,咱们进了庄子,日子也安稳了,俩丫头也不能总光着屁股到处跑,这布虽少,给你做个鞋面,给丫头们做个兜肚,也算是件新衣裳。”
他的婆娘捧着那块布,手都在抖。
逃难这一路,别说新衣裳,能有块遮羞的破布都算是好的了。
她眼圈有些红,但还是斥道:“这得花多少工分啊?多浪费!”
“这算啥,该换就得换!”
李大柱豪气干云地挥了挥手,他蹲下身,大口喝了一口粥,含糊不清地说道:
“俺算过了,俺现在是壮劳力,在农耕队干活,一天能拿三个工分!这半尺布,也就两个工分的事儿!你在后勤队也能干活,只要俺们好好干,不偷懒,攒够了一百个工分...”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变得有些虔诚:
“俺们就能去申请,在庄子外围,盖一间真正的房子!”
“不是这种漏风的窝棚,是真正的、有大梁、有土墙、有门有窗的房子!那是咱们自己的家!以后就算死了,那也是留给娃儿们的产业!”
“家?”婆娘喃喃重复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含糊地擦了擦,“真的能有那么一天吗?”
“能!肯定能!”
李大柱几口把粥喝完,抹了把嘴,看着两个正在摸那块花布的女儿,突然说道:
“对了,孩儿他娘,俺想了想,等过些日子,俺想去求求公子。”
“求公子啥?”
“求公子给咱家这两个丫头也取个大名!”李大柱认真地说道,“总不能一直叫大丫二丫吧?公子是读书人,学问大,肯定能取个好听的,咱们既然要过新日子,这名字...也得换个新的!”
“这...公子能答应吗?”
“只要俺活干得好,只要俺对庄子忠心,公子肯定答应!”
李大柱站起身,看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主屋,眼神坚定。
以前干活,是为了不饿死。
那时候,他是流民,是随时可能倒在路边的野狗。
但现在,他干活是为了换布,换盐,换房子,换尊严!
他是在给自己干活!是在给这个家干活!
这种念头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就像是那地里的野草,怎么烧都烧不尽,反而会在春风里疯狂生长。
此时此刻。
在这座庄园的每一个角落,无数个像李大柱一样的家庭,都在发生着类似的对话。
“攒够二十个工分,就能换一斤腊肉!”
“五十个工分,能换一口大铁锅!”
“一百个工分,就是一间房!”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刺激,让庄子里的人都变了眼神。
干活就有饭吃。
干的活多了,就能拥有更多的东西。
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却让所有经历过乱世的人,都忍不住在心底燃起希望。
那曾经被践踏到尘埃里,却又珍贵无比的。
希望。
......
戌时三刻。
原本应该是一天劳作后休息的时间,但庄园的一处空地上,却燃起了堆巨大的篝火。
几十个汉子,有来自工程队、护庄队、农耕队的,甚至还有刚加入不久的流民,此刻都密密麻麻地盘腿坐在地上。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各自的队伍里都算是个小头目,在杨震、李易、福伯乃至老何孙老汉手下,或许因为机灵,或许因为忠心,都帮他们管理着一些事情。
而此刻,他们却一个个缩着脖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上带着一种既新奇又畏惧的神情。
就像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在他们面前,立着几块刷了黑漆的大木板,李易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石灰条,正站在木板前。
而顾怀,就负手站在一旁。
这是庄园的第一堂“夜校”。
“都坐直了!”
杨震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手里的刀鞘不轻不重地拍在几个想交头接耳的汉子背上,“公子让你们来识字,谁要是敢打瞌睡,扣工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大气都不敢喘。
识字?
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太神圣,也太可怕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那是老爷们、相公们的事,他们这帮泥腿子,大字不识一个,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拿锄头的手去拿笔?
那不是要把纸给戳破了?
“大家不用紧张。”
顾怀的声音适时响起,平和,淡然,却让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在庄子里的威望可见一斑。
“叫大家来,不是为了让你们考状元,也不是让你们做文章。”
顾怀走到木板前,从李易手中接过石灰条,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字。
只有简单的两笔。
人。
“这个字,念‘人’。”
顾怀指着那个字,目光扫过那一双双迷茫的眼睛:
“一撇,一捺,相互支撑,这就是人。”
“以前在外面,你们是流民,是乞丐,是被人随意打骂的牲口。”
“但是在这个庄子里,在这个课堂上...”
顾怀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在这夜空下回荡:
“你们,是人。”
“既然是人,就要懂规矩,就要明事理,就要知道什么是‘一’,什么是‘二’,什么是‘左’,什么是‘右’!”
“只有识了字,你们才能看懂告示,才能算清工分,才能不被人蒙骗,才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挺直了腰杆,告诉别人,我不是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我是顾家庄的庄民!”
底下一片死寂。
许多汉子看着那个简单的“人”字,眼眶渐渐红了。
是人。
不是牲口,不是两脚羊,是人。
“好了,李易,开始吧。”
顾怀放下石灰条,退到一旁。
李易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这辈子最特殊的一次授课。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经史子集。
只有最简单的数字,最常用的汉字,以及...最基本的队列口令。
“一!”
“一...”底下响起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跟读声,像是蚊子哼哼。
“大声点!没吃饭吗?!”杨震吼道。
“一!!”
吼声汇聚在一起,在夜空下传开。
王二坐在第一排,他死死地盯着木板上那个“一”字,手在满是老茧的膝盖上笨拙地比划着。
这玩意儿...说实话比扛石头简单多了,但一想到这是在识字,就不免心头发慌。
但他不敢停。
他知道,这是公子给的机会,是其他老爷永远不会给的机会。
他王二,这辈子除了种地修墙,竟然也能学认字了?这要是传回老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夜色渐深。
庄园里回荡着粗犷而生涩的读书声。
这声音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但在这乱世的荒野中,却带着种动人心魄的味道。
顾怀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切,嘴角微挑。
这一幕挺荒诞,但也挺有趣的。
他目光逡巡片刻,找到了在人群中同样一起识字的老何,走到他身边,拿出了一张图纸。
“老何,你看看,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才能造出来?”
......
江陵城,王家大宅。
王腾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在他面前的地上,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黑衣人。
正是那晚带队去截杀沈明远的首领。
“你是说...”
王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们几十个好手,骑着马,带着刀,去截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还有几个车夫...”
“结果,不仅人没杀掉,粮没抢回来,反而被人...埋伏了?”
“甚至连我也折进去几十个人手,和一批好马?”
“是有埋伏!”黑衣人沉声开口,“那路边的林子里,埋伏了好多人!他们有长矛!有投枪!而且他们杀人的手法,根本不像是一般的护院,那是军阵!”
“军阵?”
王腾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虽然是个纨绔,但毕竟出身豪商之家,对于这些东西还是有些敏感度的。
沈明远...一个败家子,哪来的军阵?哪来的埋伏?
“你是说,那废物身后还站着别人?”王腾眯起眼睛。
黑衣人点头肯定了这个猜测。
“那个把我从马上挑下来的人,看着像是跟在姓顾的书生身边的随从!”
“顾怀?!”
王腾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核桃被狠狠捏得咔咔作响。
那个在诗会上被他嘲讽的穷酸书生?
那个写出《官仓鼠》来骂遍全城的狂徒?
无数个线索在王腾脑海中飞速碰撞。
沈明远的突然发迹...
那场莫名其妙的拍卖会...
自己为了买那些东西掏空的家底...
还有这诡异的埋伏和截杀...
“啪!”
王腾猛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翻倒,茶水流了一地。
“好!好得很!”
王腾怒极反笑,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在背后搞鬼!”
“我说沈明远那个废物怎么可能突然翻身,原来是你顾怀在给他撑腰!”
“还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自己买回来的那些古董字画,虽然是真的,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王家伤筋动骨的流动资金和存粮。
而且,还没能从沈明远那个废物的手里抢回来。
“顾怀...”
王腾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去!”
王腾猛地转过身,对着阴影处的管家厉声喝道:
“给我去查!动用所有的关系,去查那个顾怀!”
“我要知道他的祖宗十八代!我要知道他在来江陵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要知道那个沈明远到底是怎么跟他勾搭上的!”
“还有!”
王腾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狠:“去给那位县尊大人透个风...就说他那位好学生,在城外私蓄甲兵,意图不轨!我倒要看看,他陈识是要和我王家维持关系,还是要继续护着这个学生!”
管家躬身退下,王腾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顾怀,你想玩是吧?”
“那本少爷就陪你好好玩玩!看看你输不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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