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愤怒的火焰,无懈可击的坟墓
王纪放下这份口供,又拿起另一本账册。这本账册是从晋商八大家里一个叫王登库的家里密室里搜出来的,用最好的皮纸装订,封面是江南特产的织锦,摸起来光滑柔软。
可是翻开一看,里面写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么可怕。
王纪的眼睛死死盯着账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每个字都像烧红了的铁针,扎进他的眼睛,扎进他的心里。
周延儒!
那个在朝廷上总是一副担心国家、关心百姓的样子,说话动不动就引用圣人言论的东林党领袖!那个被全天下的读书人当作榜样的大官!
他的学生,他提拔起来的官员,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大明朝的边防、军队、后勤,全都变成了一笔笔可以清楚标价买卖的生意!
这个国家的文官领袖,这个国家最有钱的商人,他们织成了一张又大又贪心的嘴,正在疯狂地吞吃这个国家的血肉、骨头,甚至连灵魂都不放过!
王纪他们之前能想象到的最黑暗的事情,和眼前这真实的黑暗一比,简直就像萤火虫的光跟月光比,差得太远了。
他们以前觉得某些人胆子够大了,可和眼前这些事一比,那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的水平。
他们以前认为的违反规矩、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显得那么无力,那么可笑!
“畜生!”
一声压不住的怒吼,从屋子角落里传出来。
那个一直在查看口供的老文书,猛地把自己手里削笔用的小刀,插进了面前的木头桌子,刀身还在嗡嗡震动。
他满脸都是眼泪,胡子和头发都在发抖,指着那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文件,声音沙哑地喊:“我们大明朝……我们大明朝竟然已经烂到这个地步了!!”
这一声怒吼,像一道闪电,劈醒了满屋子像丢了魂一样的人。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他们原来空洞的眼神里,慢慢重新点起了火。
那不再是最开始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而燃烧的希望之火,而是一种被极端罪恶点燃的,混合着震惊、悲伤和冲天怒火的火焰!
王纪慢慢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眼里的浑浊和红血丝好像都被这股火焰烧干净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在辽东打仗死掉的哥哥。哥哥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里说,他们的盔甲破了,刀也砍钝了,饿着肚子在冰天雪地里等着那永远也送不到的粮食和草料。
他想起了街上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逃难百姓,他们离开家乡只是为了能活下去,可在某些有权有势的人眼里,他们不过是能随便杀掉、卖掉的“两脚羊”。
最后,王纪想起了那位年轻huang帝召见他们时,眼睛里那份孤独,还有最后那一丝不肯熄灭的希望之光。
本来,他们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自己。
但是现在,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一种沉甸甸、热乎乎的东西,塞满了他们的胸口。
也许,可以把它叫做年轻时充满胸膛的“正义感”又回来了;也许,这只是人被逼到绝路后,最原始的那种想要报仇的欲望。
为了那些死得冤枉的人,为了这个被蛀虫掏空的国家,也为了自己被埋没了大半辈子的不甘心。
“都别发呆了。”
王纪的声音不大,但异常稳定,像一块石头扔进死水里,一下子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李信,你带你那边的人,把你手上所有关于兵部、边防军镇的供词和账本,跟王登库的这本账本放在一起,互相核对。我要看到每一笔行贿的钱是怎么流的,从谁手里拿出来,经过谁的手,最后进了谁的口袋。我要具体的人名、时间、地点,少一样都不行!”
“老张,你负责核对所有跟关外女真人交易的货物清单,铁、盐、粮食、布匹,每一项都给我算出具体数量,再根据兵部送来的打仗报告,给我算清楚,这些物资能装备多少敌人,会让我们自己的士兵多流多少血!”
“刘满,你……”
王纪一条接一条地发布命令,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过。
那些以前在刑部旧档案堆里磨练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没用了的本事,现在像沉睡的巨龙一样,被唤醒了。
怎么分辨口供是真是假,怎么从账本的小细节里找到问题,怎么把看起来不相关的线索串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这些刻在他骨头里的专业能力,在冲天怒火的推动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整个正堂,一下子从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没人再喊累,没人再打瞌睡。
毛笔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变得又急又有力,很像战场上敲响的战鼓。
翻动文件的声音,不再是机械无意识的动作,而像是刀剑拔出鞘的锋利响声。
每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忘记自我、全心投入的工作状态。
饿了就抓起旁边的馒头狠狠咬一口,混着苦茶吞下去;困了就用冷水泼脸,那刺骨的冰凉反而更能激起心里的怒火。
他们像一群最认真的工匠,正在用仇恨当墨,用愤怒当笔,用那些血淋淋的罪证当砖头石头,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建造一座永远不能翻身的坟墓!
而这座坟墓,有它固定的样子,有它严格的规矩,它必须完美,没有一点漏洞,坚固得能挡住从朝廷来的任何明枪暗箭。
……
三天后。
文华殿里,一点灯火,像鬼火一样幽幽地亮着。
朱由检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御书案后面,他也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和他年纪不相符的疲惫和阴沉。
他的手指,正轻轻地抚摸着一份刚刚送来的题本。
这份题本,跟他平时看到的那些应付差事、用词漂亮但没什么实际内容的奏章完全不一样。
朱由检翻开了它。
一股很重的墨味迎面扑来。
题本上的字是标准的馆阁体,一笔一画都像是用刀刻出来、用斧头砍出来的一样,力气大得快要穿透纸背。
每个字都凝聚着写的人极度的愤怒和专注。
他看着这份题本的格式,眼里闪过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欣赏。
【开头部分】
钦命勘问所所长王纪等谨题
没有多余的头衔,没有低声下气的自称,只有最直接的身份和名字。
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一种只对huang帝负责,不把朝廷里那些大官放在眼里的强硬态度!
【事情缘由】
为晋商通敌叛国,蠹政害民,罪当滔天,恳请圣裁,以靖guo法事。
“通敌叛国”,“蠹政害民”,“罪当滔天”,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狠,没给任何人留下一点挽回的余地。
一开头就给事情定了性,充满了不容商量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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