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引咎请辞

    贞观元年，二月。

    年早过完了，可老天依然没下过几滴雨。

    地里草色全无，倒是一群又一群的流民、乞丐像是从地里冒出来，洛阳城，每天都涌来无数饥民乞丐。

    衣衫槛褛，拄著打狗棒，甚至是拖家带口的进城沿街乞丐。

    城墙根下，则一家家一窝窝的搭起了破草棚，挖起了地窨子，甚至有不少流民乞丐，直接在洛阳城南寻了些破屋烂房住了下来，前些年洛阳经历连番大战，曾经的东都洛阳人口锐减，尤其是城南不少坊，早就没剩下多少人口，此时倒是有的是空地闲屋。

    可这些披著破袄，腰间系著草绳，拄著木棍，端著破碗到处乞讨要饭的灾民越聚越多，终究不是个事。

    今年是皇帝登极的第二年，可却也是改元贞观的第一年。

    洛阳城虽非京师，可毕竟是如今天子所在。

    这场面著实难看，李世民也亲眼目睹了几次灾民乞讨的样子，那些人是真可怜。

    但比他们可怜的还有许许多多，如今关陇河西以及三河地区，几乎整个北方，都出现了饥荒。已有十几个州饥情严重。

    皇帝早朝后，换上便服带著百骑，骑马出城绕了一圈，整个洛阳城，都快要被灾民给包围了，还有灾民在源源不断的涌来，在大家的心中，洛阳毕竟是大城，这里讨到吃的机会总大些。

    甚至听说皇帝和朝廷百官如今也在洛阳，那朝廷放粮赈济的可能也大些。

    李世民转了一大圈，洛州都督罗士信，已经亲自带领官员在城外开始赈灾，各城门外都设了粥棚施粥，大锅里煮的，就是四宝茶饭。

    大锅里烧水，加入茶饭饼块炖煮，煮成一大锅糊糊，插一根筷子下去不倒才算合格。

    灾民们排队领取，每人一碗。

    除了官府的施粥，也有不少贵族之家也搭棚施粥。

    司徒李逸家施的也是四宝茶饭，和洛州衙门施的一样浓稠。

    而赵国公长孙无忌家施的是小米粥，汤汤水水的就要稀的多，但长孙国舅家施粥处还树起了募工旗子。

    壮丁愿意应募去做工的，马上就能吃到热乎的蒸饼，签下契约，还能拿到一斗小米的安家费。

    国舅家承诺，去做工每日口粮是小米二升，一年还给粮食六石做工钱，再包两季衣裳鞋帽。

    这样的条件，对于饥饿逃荒的灾民来说，极有吸引力。

    但有一点，长孙国舅家招工，只招二三十岁的壮丁，十几岁四十多的都不要，更别说五六十的，也不许拖家带口前去。

    相比之下，司徒李逸家施粥处，也招工。

    但条件却要好的多，好的有些人都不敢相信。

    条件说的明明白白，招人去南边屯田，一年工钱是包吃住，十石粮加两匹布，一石粮食的安家费。

    到了南边屯田，每干满一年，还加一月薪。

    最重要的是，李家允许拖家带口前往一起屯田，路上吃喝也包下了。

    到南边屯田，耕种的好，还能有分成。

    李家的条件太好了，反倒是长孙国舅家这样有些苛刻的条件，大家觉得更合理些。

    贵族之家施粥救灾，基本上也都会趁机招募，李逸是募民去南边屯田，长孙家募工去剑南开矿，大多数的贵族之家，则是趁机招些便宜的佃户、雇工，此时招募的灾民，给的工钱是极低的，甚至有些只管吃饭，都没有工钱。

    可饥荒之时，有个能吃饭的活，已经很不错了。

    皇帝独坐贞观殿中，虽然这座贞观殿，不如改名前的大业殿那般辉煌，少了许多华丽装饰，但依然还是这么的大，大得很空旷。

    铜鼎里升起的香气太浓，皇帝不耐烦的让人撤了。

    心烦意乱，坐不住。

    他起身走出这偌大的金殿，皇宫金銮大殿虽高大雄伟，可实际上采光很不好，需要点许多灯烛，但灯烛点多了，殿中空气又不好。

    皇帝走出大殿，站在廊下深深的吸了口气。

    皇帝抬头望天，这天神秘莫测，他虽为人皇，却亦无法把握。

    开春了，依然干旱。

    内侍监张阿难拿来一件貂裘给皇帝披上，李世民摆手，「都开春了，不冷。」

    去年暖冬，今年暖春，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世民心中不由的想，难道朕真的就如此得位不正，让上天都不满，可朕一心为民，做的还不够好吗？

    为何却还要如此责罚？

    就算要降罪，可又何又要牵连那些无辜的百姓呢。

    他考虑著，自己是否要步行到南郊去祭天，甚至下一道罪已诏？

    「陛下，诸位宰相和三法司长官已经到了。」张阿难出声提醒。

    今日要召开廷议，议的是一个案子。

    陇州长史韦克已告李逸谋反一案。

    皇帝又抬头看了会天，完全看不出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

    「走吧。」

    李世民叹气一声。

    有些事情，总得面对，他李世民戎马多年，遇到过各种难打的仗，却从不曾怯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大步来到议事处，殿中，宰相们齐聚，另外御史大夫孙伏伽、大理卿权弘寿、刑部尚书段纶三人也到了。

    而且今日中书侍郎、黄门侍郎，以及六位中书舍人、六位给事中，还有几位散骑常侍、谏议大夫也都来了。

    这阵势极大。

    皇帝一进来，大臣们纷纷起身迎接。

    李世民落座，「众爱卿平身。」

    皇帝目光在一众大臣中扫过，「陇州长史韦克已上奏弹劾司徒李逸谋反及诸多罪行，这是无端诬陷大臣，朕与无逸，既是君臣，也是兄弟，岂是这等贼子可离间的。

    立即将此贼擒拿进京，腰斩弃市！」

    李逸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不妥。

    韦长史弹劾臣多条大罪，虽然臣一条也不认可，他是诬告。但还是当由三法司联合调查，给出个公正的结果。

    他告臣的那些罪行，到底有没有，一查便知。」

    「为示公正，臣请求停职回家，接受调查，等候结果。」

    李世民摆手，「朕与你既是君臣，也是兄弟，对你的忠心完全信任。韦克已诬陷大臣，朕岂能轻饶。」

    「陛下的信任臣感激不尽，但国有国法，不经有司调查，便直接降罪处死，韦克已不服，也会让许多人怀疑臣的忠诚，怀疑陛下的公正。」

    「真金不怕火炼，臣愿意接受三法司的调查，相信会还证明臣的清白。」

    「若有司查明韦克已是诬告，按律法反坐便是。」

    皇帝对孙伏伽、权弘寿、段纶三人道：「虽然朕相信无逸的清白，可为了公平公正，你们三人亲自联合审理此案，尽快拿出结果来。」

    李世民起身，目光扫过一众大臣，「无逸为国殚精竭虑，冲锋在前。

    此前饥荒，无逸甚至把自己的家产都拿出来，要在南方建一百个庄园，从北方灾区招募十万人南下，去开垦百万亩地。

    这是何等的忠心为国为民，为小家为大家，为朝廷分担了多少负担，又拯救了多少饥民，佛家说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无逸这是活命十万。

    可却偏有些人攻击无逸是收买人心，是意图谋反！

    朕今日就把话放在这，他们要是也能跟无逸一样，慷慨解囊，招募灾民去南方屯田开荒，朕通通嘉奖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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