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斗犬

    众人没奈何，只得散开，稀稀拉拉的抱怨。秦梧心情烦闷，便在腰间插了短刀，出外寻了处酒肆，痛饮起来。

    秦梧几杯酒下肚，只觉得脸颊发热，太阳穴跳得厉害，心中的烦闷就好像一个即将燃爆的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突然他的肩膀被人重重的碰了一下，桌上酒壶翻倒，撒了一地。他就像一颗被点著的炸弹，顿时炸开了：「没长眼睛吗？往乃公身上乱撞？」

    「你是哪个的乃公？」

    只见一阵脚步交错，六七条汉子将秦梧围住了，当中站著一人，看腰间印绶，应该是朝廷官吏，应该级别还不低，少说也是个六百石的。秦梧的那股子劲头顿时烟消云散了，口中呐呐道：「小人方才酒后失言了，还请上官恕罪！」

    正当秦梧准备一番大出血的时候，却听到那官吏的声音：「小梧，你可是小梧？」

    「啊——，你是？」秦梧茫然的问道。

    「哈哈哈，认不出来了？我是你禾哥呀！在番禺时我还带著你去河边看赛龙舟呢呢！你忘记了？」

    「禾哥！」秦梧看著眼前这个笑的满脸牙口的中年男子，记忆中那张脸与其渐渐重合了起来，的确是那个很多年前就跟著魏大将军去雒阳的堂哥：「对，对，是禾哥你！你现在是什么官职，小弟我看到都不敢认了！」

    「什么官职不官职，就是在大将军府当个差，受上头驱使到处乱跑，终年也没几天安生的！你看，这不刚刚从倭国回来，正要回雒阳复命呢！」秦禾一边笑，一边抓住秦梧的胳膊：「倒是兄弟你脾气见涨呀！还好是遇到我，要是遇到旁人，要吃大苦头！」

    「是呀，刚刚我看到兄长你这身官袍印绶，还以为这次死定了！」秦禾苦笑道：「没想到呀！没办法，小弟押一船货来这里，本来打算交了差就回番禺，继续跑南洋。却没想到官府一张公文下来就把我的船给扣了，说是要去倭国，把我气得够呛！，兄长你也是从倭国回来，是不是和你有关呀？」

    「我明白了！」秦禾点了点头：「你的船叫什么名字？」

    「长匣，长短的长，匣子的匣！」

    秦禾招来一名手下，附耳低语了几句，那人便转身离开了。秦禾看了看左右，对秦梧道：「咱们兄弟在这里碰到也是不易，这里太邋遢了，走，换个地方去喝一杯，叙叙旧！」说罢便一把扯住秦禾往不远处另外一家酒肆走去。进了门，掌柜的赶忙迎了上来，陪笑道：「今日开门见喜，竟有官人临门，不知要用什么酒菜！」

    「问这些作甚，我与兄弟异地相逢，给我选个僻静的座，酒菜只挑好的送上来，自然有人与你结帐！」

    「是，是！」那掌柜赶忙引领秦禾一行人来到里间，用纱帘和外间隔开了，果然清净雅洁。秦禾与秦梧坐下，随从在门外侍候，婢女如流水般送上酒水果子鱼肴，秦梧面露羡慕之色：「兄长如今大富贵了！」

    「这算什么大富贵！」秦禾笑了笑：「大将军府里像我这样的，少说也有三五十个，哪有那么多大富贵？」

    「那可是大将军府呀！」秦梧咂舌道：「小弟我听人说，天子都要让魏大将军三分呢！真的假的？」、

    秦禾矜持的笑了笑，没有回答。秦梧倒也知趣，没有继续询问这个话题：「兄长好端端的在府里当差，干嘛去倭国那地方？难道大将军要求仙长生？」

    「别胡说八道！大将军可不信那些玩意！」秦禾冷哼了一声：「倭国虽然荒僻，但有几样东西很重要，所以大将军派我去探查，你们这次去也与这件事有关！」

    「什么东西？」

    「金，银，还有硫磺！」

    「金银谁都喜欢，可为啥要硫磺，这又不是啥稀罕玩意，稍微大点的药铺都有卖的！」秦梧不解的问道。

    「呵呵！药铺那是用来配药的，一方也就几钱，最多也不过二三两。够干什么？」秦禾冷笑道。

    「那大将军还能拿硫磺来干什么用？」

    「军国之需！」秦禾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傲慢的笑容：「打个比方吧？将来这硫磺就和桑柘、竹、羽、胶、牛角、筋、精铁、战马一般，是军中一日也不可少的东西！」

    秦禾口中的这几样东西，都是制造弓矢兵甲不可或缺的原料，秦梧将信将疑。秦禾看在眼里，也不解释：「有些东西我就不和你说了，省的给你找麻烦。

    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不是天子也要让大将军三分，而是大将军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坐上天子那个位置，而且还不止于如此！」

    「那，那为何大将军不坐上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还不到时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大将军已经掌握了神灵的力量，没有人可以抵挡他，没有人！砰！」秦禾突然大喝一声：「你就死了，明白吗？」

    「啊？」秦梧吓了一跳，苦笑道：「兄长，你就别打哑谜了，什么神灵的力量？什么我就死了？」

    「这种事可不能说，说了要掉脑袋的！」秦禾摆了摆手：「来，喝酒，咱们兄弟俩能在这里相遇，难得的很，一定要喝个痛快！」

    秦梧又与秦禾喝了几杯，只觉得身上发热，便随手将腰间的口袋放到几案上，那口袋翻倒，从里面滚出一物来，却是一块燧石，正是那块从水手那里接过来的，想必当时顺手就放进口袋里了。秦禾见状笑道：「这莫不是什么宝物，兄弟你带在身上？」他一边说话，一边拿起那块燧石，凑到眼前看了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这是燧石？」  

    「没错，正是燧石？来时为避风雨，在临近一处海湾泊船，水手发现的，就顺手揣袋子里了！」

    秦禾没有说话，将那块燧石在手中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几遍，倒像是在看一块珍宝。他又拔出腰间短刀，以燧石敲击刀背，顿时火花四溅：「这是一块上等的燧石呀！」

    「这燧石是不错！」秦梧讶异的看著秦禾，暗想堂兄是喝多了吗？燧石又不是珍珠美玉，就算是上等的也不值几个钱。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你说的那里这种燧石多吗？」秦禾突然问道。

    「多呀，到处都是，把表面那层土刨掉，下面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走，带我去看看！」秦禾站起身来，将那块燧石塞进口袋里，对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秦梧笑道：「堂弟，你这次可是帮上哥哥我大忙了！」

    秦梧稀里糊涂的被秦禾一行人回到船边，他一边派人去酒馆妓家把自己的水手都找回来，一边把先前那口袋燧石拿给秦禾验看品质，秦禾在验看了那口袋燧石后，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兄弟，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你船上有没有信得过的人？」

    「咋了？」

    「倭国的事情我已经派人说过了，你不用去了。接下来你和我去一趟雒阳，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引荐给大将军！所以船你要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开回去！」

    「引荐给大将军？因为这燧石的事情？」

    「嘿嘿！」秦禾没有回答秦梧的问题：「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何大将军随时可以坐上天子的位置吗？你去雒阳就一切都明白了！」

    雒阳城西，博社。

    天空是无情的蓝色，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一点云彩，阳光下的砖石变得滚烫。魏羽想，下面沙地里那个死死扯住自己斗犬的干瘦汉子也会察觉到这温度吧？

    斗犬是两汉时少数雅俗共赏的娱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能在这件事情上找到共同语言。魏羽在交州时也曾经见识过，不过雒阳的人们好像在这件事上更加疯狂，他听说有人甚至会在斗犬上下注金钱、爵位、庄园、甚至孩子、妻子，甚至自己的生命。魏羽很难理解这种疯狂，但这让他充满警惕。

    魏羽所在的位置是斗犬场的最好的位置，台阶甚至用多边形的砖块铺成的，热气从砖面上氤氲上升。人们从四处蜂拥而来，有的坐著乘舆，有的乘坐马车，有的骑著毛驴，更多的人步行。当牵著斗犬，满身刺青的恶少年走过斗犬场的围栏外时，一阵欢呼从身旁响起，并迅速传遍了整个场地。多么奇怪，魏羽暗想，这些平日里多行盗贼之事的恶少年此时却能得到这么多爱戴，难道人会爱那些欺压伤害他们的人，而对那些帮助保护他们的人不屑一顾？

    「比赛要开始了！」王卓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和十多名护卫都作寻常百姓打扮，松散的围绕在魏羽四周，不露痕迹的将旁人阻隔在外：「您看，来了很多人，有太学生，有商人，有官吏，咦！长生道长今天也来了，真是想不到！」

    「长生道长？」魏羽听到一个奇怪的名字：「他是哪个？」

    「就是那边，对靠著柱子的那个，长得特别英俊的道人！腰间佩剑，手中拿著白玉笛子的那个！」王卓道。魏羽顺著王卓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人，正如王卓所言，他是魏羽曾经见过最英俊的男子，浓密柔顺的头发用白玉簪子束了，那双眼睛宛若秋水，让人一看到就舍不得离开，右手拿著白玉笛，竟然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笛。

    「这个长生道长是——？」魏羽问道。

    「听说是大将军一位好友的弟子，托付在大将军门下。」说到这里，王卓突然压低了嗓门，似乎是害怕被旁人听到：「听说他有神鬼莫测之机，凡人不及之能？这雒阳城中，哪里都有他的耳目！」

    「你说他是父亲的密探头子？」魏羽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王卓急道：「公子您看他时间太久了，会被他发现的！

    」

    「啊？」魏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道人转过来，含笑向自己点了点头，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应该怎么办？」

    「他应该知道您的身份，不会有恶意的！」王卓道：「您回个礼就是了！」

    正说话间，一名面颊上有两道伤疤的恶少年走到斗犬场中央，向四周抱了个团揖：「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有劳诸位前来，我等准备了二十对，都是上等的恶犬，若要下注的，便在锣响三通之前下注，三通之后，便不算数！」说罢，他便向四周又做了个团揖方才退下。

    看台上，王卓向魏羽解释起来，原来古今中外都一样，这种斗犬、斗鸡，角斗，体育比赛，最勾人心弦，也是最有油水的便是下注赌博。为了方便赌博，每次决斗之前，主人都会牵著斗犬在场地巡游一周，好让观众看清楚斗犬的情况，还会有裁判当中称量斗犬的重量，以确保两头斗犬的体重相差不能太大，检查斗犬的牙齿和爪子，看看有没有在上面耍花样作。一切完毕之后，再报上斗犬的岁数，以往的战绩，一切完毕之后，就是观众下注的时间了。下注时间不能超过斗犬开始的时候，即三通锣响之后。

    「这斗犬规矩还真严格呀！」魏羽叹道。

    「嘿嘿！」王卓干笑了两声：「公子您知道吗？据说这博社与大将军府有些干系！」

    「啊，什么意思？」

    「别的小人不敢说，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王卓低声道：「每个月，博社要向大将军缴纳一大笔钱，好像是斗犬、斗鸡、赛马这些比赛利润的一半！差不多有七八百万钱吧？」

    「这么多？那一年岂不是有上亿钱呢？」魏羽问道。

    「嗯！」王卓笑道：「所以大将军府有钱招揽天下才俊嘛！我还听当初大将军说，这赌博是人的本性，拦是拦不住的。如果一定要阻拦，只会让百姓躲起来偷偷赌，反而便宜了旁人。干脆放开来，这样官府既好管理，也能从中抽一笔，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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