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八百四十七章 文明的基底
“对,因为城邦主在被吸收的时候,不可能被彻底剥夺,而且也没有考虑过完全性质的管理,毕竟从来没有出现过。”西普里安点了点头,对于诸葛亮的敏锐有了清楚的认知。
“同理,包税制也是在这种逻辑下诞生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个城邦的管理者,并入罗马之后,成为了罗马元老,这地方依旧需要管理,所以就交给了这些人去管理,罗马是一个松散的家庭,所以在书上才有三百家长的记载。”确定诸葛亮有了这方面的认知,西普里安自然的跳跃了一大段,直奔罗马帝国的现实情况。
“确实,从一开始就是如此的话,后来也就确实没办法改变了。”诸葛亮点了点头,认同了西普里安的说法,“终归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过一个整体,大家都是散漫的活着,所以在城邦到王国,乃至帝国的时候,也确实是没有办法,完成集权。”
诸葛亮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西普里安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差不多也就是如此,实际上,罗马帝国曾经有过一次,有机会从原本的制度上走向集权,毕竟国家太大了,集权有利于管理,中央的实力更强,管理起来也更有力,然而奥古斯都放弃了这个计划,选择了与元老院共存,我想过无数次,最后觉得,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西普里安带着几分缅怀和敬佩开口说道。
“是这样吗?是放弃了啊。”诸葛亮带着几分惊讶说道。
“是能做到,但放弃了,不过我估计,以罗马当年的历史洪流,就算是短时间做到了,也会反复,到时候伤的还是罗马本身,独裁者和议会如果开始了互杀,那整个罗马就会陷入内乱,所以奥古斯都以高远的目光选择了共存,消弭了罗马动乱的危机。”一直对于罗马带着几分嘲讽和调侃的西普里安,在这一刻带上的敬服之色。
与此同时,司马懿终于在诸葛亮和西普里安的交流之中,意识到这俩玩意儿说的到底是什么,并不是什么制度,而是两个文明的底色,而制度这种高大上的玩意儿,和文明的底色比起来,那不过是毛皮罢了。
“然后就是汉室了。”西普里安看着诸葛亮,“你来讲,还是我来讲,我听你们陈侯说过,并且也专门找了一些古书了解了一下,我讲的话,我也应该能讲解的明白。”
“你来吧,我刚好听听,你对于华夏文明的看法。”诸葛亮点了点头,对方能将罗马的底色讲出来,诸葛亮也想看看对方对于华夏的底色的看法,毕竟文明的底色决定了很多的东西,而认知文明底色的方式,更是决定了一个人对于文明的认知层次。
“因为我确实没有找到最古老的典籍,只能靠现有的记录进行分析,在我看来,早期的华夏文明和爱琴海的希腊文明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依靠着肥沃的土地,良好的气候,得以让先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早期的部落。”西普里安回忆着自己书中所描述的内容。
“对,早期也是这个样子。”诸葛亮点了点头,而司马懿的额头则是出现了冷汗,他已经完全理解了面前这俩玩意儿的水平,这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的境界,什么制度,这俩狗东西都是在想着将某些东西嵌入文明之中,成为文明之中无法剔除和规避的痕迹,然后随着文明自然的延续。
也许制度会毁灭,会瓦解,乃至被人彻底抛弃。
但文明,只要还没消亡,哪怕被人再怎么剔除,再怎么修正,最后还是会死灰复燃的,以儒家为例,不管再怎么打压,最后还是会死灰复燃,因为儒家根基之中的仁义礼智信,构建了公序良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构建了社会的框架。
以至于你不管怎么摧毁,只要还有这份认知,最后还得恢复到曾经的模样,这就是所谓的文明。
而很明显,诸葛亮和西普里安谈的压根就不是制度,而是文明。
“是啊,早期都是城邦、部落这种存在,没有什么集权,双方应该都是千八百人,最多不过一两万人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城市。”西普里安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所以早期的双方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的,真正的区别,应该是大洪水造成的。”
诸葛亮默默点头,这和陈曦的结论是完全一样的。
“希腊那地方靠近地中海,就算被淹没了,隔段时间也会恢复,再不济,也能搬迁,因为离海近,洪水迟早会归海,所以就算出现了大洪水,危险性也不会太高。”西普里安很是平淡的说道,然后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接下来是中原这边,离海太远了,洪水之后,次生灾害没办法消除,必须要手动消除,再考虑黄河的情况……”
西普里安只能说,中原人确实离谱。
“按照你们古书上的记载,我估计啊,大概在几千年前,让洪水归海,那位被称之为禹的皇,聚集了十几万人,来干这件事。”西普里安带着几分凝重说道。
虽说西普里安也考虑过天地精气因素,禹皇那种超人肯定有别的办法,但西普里安对于天地精气是存在某种疑惑的,或者更为直接一点讲,最早最初始的时代,到底有没有天地精气,人类到底是怎么生存的,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所以华夏这边修河这件事,恐怕在最早最早的时代,真的聚集了十几万人,而且考虑到黄河的现实情况,考虑到那种超级大洪水之后的黄河,搞不好这十几万人就算被解散之后,也得常驻万把人做好随时顶上去的准备,就像现在的汉室一样,都水官有万人!
“你们不选择这条路是不可能的。”西普里安如此总结道,“不选择这条路,就得死,而选择了这条路,修河也不容易,需要的组织力实在太高了,能组织十几万人修河的人,在那个年代,成为共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功绩,也必然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这么一来,经历了大洪水之后的双方,就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路线,希腊那边因为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会继续延续着以前的路线,而华夏这边,就不得不为了对抗天灾,而集中人力物力,反过来讲,这被集中起来的人力和物力该怎么调度,就必然会衍生出后面的集权。”西普里安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是中原的人类想这么干,而是这边的大环境就是如此,你不这么干,你就得死,毕竟发大洪水了,要救灾,就不要想着拖时间,必须要第一时间顶上去,所以这万把人规模的队伍,必须要有强组织力。
换句话说就是,其他人可以自由散漫,这支队伍在出事的瞬间就要能调动起来,那么这支队伍会变成什么?会变成军队。
“换句话说就是,华夏第一支成型于集权的队伍,并不是用来作战的,而是用来对抗天灾的,所以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你们的史书上会记载军队救灾这种事情,说白了,从一开始,集权的军队就是为了用于救灾,而且从效率上,这是最高的。”西普里安看着诸葛亮一脸郑重的说道。
从这一方面讲的话,西普里安对于汉室更认同一些,因为古希腊那边没有这一套机制,衍生出来的军队,自然也不承担这个责任,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军队救灾。
可华夏这边,从禹皇构建出共主,真正成为共主,真正拥有一支集权的队伍开始,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救灾的。
所以华夏这边用军队救灾才是自古以来,才是正统,所以才会有司马迁在河渠书里面夸奖刘彻从泰山封禅回来,路过瓠子口,亲自登上堤坝,命令百官负薪,军队救灾这件事是禹皇的旧事,因为这确实是禹皇该干的活。
“倒也能说得过去,我还真没有考虑这一方面,但想想的话,确实是如此,只不过当时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如同军队一般拥有足够组织力的救灾团体,而后为了对抗次生灾害,进而保留了这支队伍。”诸葛亮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方面,但他觉得西普里安说的搞不好是真的。
毕竟禹皇是真正开始集权,之前的基本算是部落主,并不具备对于华夏部落的管理能力,从禹皇开始救灾,并且拉着所有人救灾开始,才有了统一的基础,后面服禹皇,并且开始构建华夏概念的那些部落,除了敬仰禹皇的功业,恐怕也有那份力量的原因吧。
可不管是对于力量的臣服,还是对于道德的敬服,总之因为天灾这等无解的外力,华夏的先民成功的统合到了一起。
走到了这一步之后,才有了集权的基础,而集权这种事情,只要不被打断,那就会持续下去,这是一种必然,同样原本用于救灾而缔造的队伍,也会因为掌权者的性质变化,而产生不同的变化。
可不管再怎么变化,作为文明底色一般的存在,只要掌权者自身没有出现偏移,制度和思想足够纯净,这支经历过各种异化的队伍,依旧会承担这个保护种族的责任。
“这其实就是分歧的开端了,从这里开始,华夏文明的军队就有了保护种族的义务了,而作为另一个文明的源头,爱琴海的文明,是服务于掠夺的,所以从文字和神话的记录之中也能看出来不同,双方原本近似的发展历程,最后因为地缘而产生了不同的变化。”西普里安很是平淡的讲解道。
“我倒是没有往这一方面思考,但你开口之后,我想了想,确实如此,罗马那边的神话,那边的故事,其所记录的英雄,在我们这边恐怕都属于要被推翻,要被打倒的恶神。”诸葛亮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希腊神话的英雄和中原神话的英雄,完全不同的风格。
“因为那边文明所显化出来的底色就是掠夺,老实说,我认为这个是正确的,荀家老祖说的人性本恶,我越了解越觉得正确,人为了活下去,掠夺弱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西普里安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平淡,那种物竞天择,我本就是强者,所以傲立人世之巅的气魄彰显的淋漓尽致。
还是那句话,没经过毒打,从小顺风顺水的超绝智者很容易变成精英主义的信仰者,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精英,而且是精英之中的精英,最能理解自己和其他的精英。
西普里安在正史也是进了基督这个当时的天坑,真正见识到了那些无论如何努力,怎么努力都没有意义,被罗马帝国的社会制度压制到死的底层,才褪去了自己的高傲,竭尽全力的去解决基督教当时所存在的一切组织和运营上的问题。
现在的西普里安很强,哪怕是同时代也没有几个人能追上,但现在的西普里安并不完美,也不觉得自己要成为完美,他现在依旧信奉由强者管理一切,弱者能跟随最好,不能跟上,就变成薪材,让他拿来照亮前方。
所以西普里安的心中存在善念,但这份善念就像正史他玩弄了基督教的教徒,又觉得这些人可怜,而逸散出来的怜悯一样,他本人并非是善人,他完全认同并理解了精英主义。
唯有真正经历了那些黑暗,西普里安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的他,有善心,有怜悯,也在袁家看到过普通人的艰辛,但这些并不能瓦解他心中的由精英率领统治万类的想法。
哪怕西普里安自己其实很清楚,什么玩意儿算精英,如何定义精英等等都是问题,但并不妨碍西普里安理解强者去掠夺弱者这个事实。
“这是天性,也是道!”西普里安如此总结道,“甚至这才是现实的规则,你们现在的军队能用来救灾,且很多时候遇到明君就能拿来救灾,并不代表这种行为是常态,相反,从人性上来讲,这种反倒是违反人性的。”
“强者可以怜悯弱者,强者可以谦让弱者,但不应该让弱者认为这是规则,怜悯你,谦让你,救助你,那是强者的同理心,而不是可以滥用的规则。”西普里安直指核心,“所以强者要狠狠的羞辱弱者,然后在弱者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之后,用同理心去维护规则,这样的社会是稳定,而不会是压抑的。”
“太过了,恶一旦暴露出来,没有了道德和理性的约束,那只会沉沦,能从罪孽之中超脱出来的,少之又少。”诸葛亮摇了摇头,对于西普里安的内容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也对于爱琴海文明的底色有了更准确的认知。
“反正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你怎么去判断就是你的事情了。”西普里安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恶意,他很清楚自己之前说的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自己说的其实并没有问题。
“压制人性是会有反噬的。”西普里安很是认真的告诫道,“华夏的文明底色在我看来就是依靠各种的道德,规矩,制度等等压制人性,进行所谓的规训,让所有人走向集体认同的善,但做不到啊,尤其是经历了秦制的大一统,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诸葛亮的双眼半眯,他知道西普里安所说的原因,也明白,确实做不到,但这么被人赤裸裸的,没有一点转圜的点出来,诸葛亮多少有些盖不住的怒气。
“那怎么办?学习爱琴海那边,持续性的掠夺?从根子上不约束强者,进而追求极致的自由,将弱者剥削到死?”诸葛亮压下心中的火气,带着几分冷意询问道。
“最起码不会有这样的交替,不过是换一茬弱者,再换一茬弱者罢了。”西普里安摇了摇头说道。
虽说心有怜悯,但西普里安并不认为这是错误,不努力者被淘汰,不过是理所当然罢了。
这等从上而下的掠夺,本身也留有晋升的空档,你不努力沿着这个路径去走,到最后却骂社会,那在当前的西普里安看来,被淘汰,被敲骨吸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们的制度所出现的反噬,会是那种整个完蛋,毁灭性质的那种,但选择爱琴海的路线,并不会彻底土崩瓦解,因为下一轮,坐在餐桌上的人,还是那是上一轮的人,而你们这边,最顶层是肯定要杀光死绝的。”西普里安摇了摇头说道。
“彻底毁灭顶层带来的损失对于任何一种制度而言,都是毁灭性的,会逼着后来者从上位的第一天就开始堵死自家上位的通道,而能上位的方式,必然是正确通途,那一代代的堵下去,只会路尽人死!”西普里安无比郑重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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