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枭雄手腕

    」冷静。保持淡定。应该没有大事。」

    一旁，洛伦佐正在絮絮叨叨，他们此时正在米兰，驱车前往拜访马尔乔内的路上。

    明明是洛伦佐正在安慰陆之洲，但在陆之洲看来，紧张的那个人不是他，「呼吸，洛伦佐，不要忘记呼吸。」

    洛伦佐被戳破，却也不窘迫，「没事，不要担心我。你不紧张，我代替你紧张，这样事情就平衡了。」

    「哈哈。」陆之洲没有控制住直接大笑出声——

    老实说，完全不紧张，那也是谎话，但陆之洲担心的不是谈话内容，而是马尔乔内。

    因为马尔乔内约见的场合是————医院，在病房里。

    陆之洲记得在摩纳哥见到马尔乔内的时候，他略显疲倦，但精神矍铄，置身于名流云集的场合里依旧叱咤风云，只要有他在，法拉利就依旧能够站在顶峰；

    然而，接下来三站比赛就再也没有看到马尔乔内。

    本来陆之洲没有多想，马尔乔内事务繁忙，不可能每周前往现场观看比赛，这著实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再次听到消息却是马尔乔内住院。

    更重要的是，外界没有任何风声，滴水不漏，这才是陆之洲不安的真正原因。

    在他看来，如果没有大事，法拉利根本不需要封锁消息；但现在没有任何媒体报导，这往往意味著马尔乔内情况并不轻松，法拉利担心股价波动，全面封锁消息。

    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马尔乔内还召见陆之洲？

    即使是陆之洲，一时之间也无从判断到底怎么回事，最后陆之洲还是找到洛伦佐，请求他担任司机前往。

    洛伦佐天性乐观，没有多想，「我猜应该是塞尔吉奥意识到毛里齐奥的放任不管。去年塞巴斯蒂安和基米的矛盾一直放任不管，最后完全闹僵，毛里齐奥的处理无法令人满意，所以塞尔吉奥准备插手。」

    「毕竟，以塞尔吉奥的聪明才智，他不会放任车队重蹈覆辙，继续犯相同错误的。」

    停顿一下，洛伦佐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副驾驶座里的陆之洲。

    「至于医院，不要担心，这些有钱人隔三差五就会前往医院接受治疗和保养，不是生病，而是延年益寿。」

    「你知道的，塞尔吉奥工作强度那么大，就连我这样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都坚持不住，如果没有现代医疗手段的帮忙，他怎么可能全年无休地坚持下来？」

    那不正经的话语让陆之洲稍稍放松，重新展露笑容，「你是在说你吗，工作一天休息一年的青年代表？」

    洛伦佐挺直腰杆，理直气壮，「谁说我在休息的，我不是正在支持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车手创造奇迹吗？」

    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然而，没有能够持续太久，进入医院，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刺鼻的气味、泛白的墙面、痛苦的呻吟、压抑的氛围，不由自主放轻脚步，肩膀线条也跟著僵硬起来。

    不过，好消息是守卫并不森严，没有三步一岗，没有层层检验，马尔乔内只是居住在贵宾病房里而已，四位保镖守住通道，尽可能避免旁人打扰马尔乔内的休息，这就是全部了，没有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这是一个积极信号。

    洛伦佐被拦在病房外面，只有陆之洲一个人得到充许进入病房。

    推开门，通过走廊进入里面宽明亮的空间，一眼可以看到穿著病号服躺坐在病床上的马尔乔内。

    他正在百无聊赖地翻阅杂志，眉宇紧蹙，杂志的页面哗啦哗啦地翻过去，似乎正在嫌弃内容缺少吸引力；他的身上没有插满管子，只是正在打吊瓶而已，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从来不曾看到的些许脆弱。

    听到声响，马尔乔内抬起头来，一看到陆之洲脸色就明亮起来，「来来来，之洲，终于有活人出现了。」

    陆之洲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笑容，「先生，你这样说的话，就有点渗人了，所以外面和整个医院都是丧尸吗？」

    「哈哈！」马尔乔内畅快地笑起来，「即使外面全部都是丧尸，我也不担心你，我应该能够坚持到最后。」

    陆之洲在病床旁坐下来，「我不担心我，我比较担心你。」

    马尔乔内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摆摆手，「不，不用担心，只是一个肩膀手术而已，老毛病了，他们大惊小怪而已。

    「1

    原来如此——

    一台手术。不管大小，始终是一台手术。

    陆之洲望过去，「但依旧是一台手术。」

    马尔乔内笑了，「也是，到了我这个年龄，大病小病都可能是终点，谨慎一点没有坏事，所以你没有看到我如此乖乖地躺在这里吗？」

    「乖巧？」陆之洲表示质疑。

    马尔乔内笑得更开心了，「嘘，别让我的妻子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接下来我的耳朵肯定又要受罪了。」

    「她在担心。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即使这就是终点也没有关系。」

    「人生嘛，有开始就必然有结束，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活了够久，见过数不胜数的风景，不像你们年轻人，人生还有无数可能，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任何时候离开都没有遗憾。」

    陆之洲一愣，「先生————」  

    尽管陆之洲睿智聪明，但终究才十八岁，缺少阅历，依旧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老病死。

    「哈，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占上风，今天总算是看到你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样子了，难得。」马尔乔内依旧在开玩笑。

    那份豁达，令人钦佩。

    马尔乔内看著满脸无奈的陆之洲，「我是认真的。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够经历的事情我全部都经历了，包括驾驶一辆F1赛车上赛道飞驰，告诉你，那根本不算什么；你们不能经历的事情我也同样经历了。」

    「但是————」

    停顿一下，马尔乔内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向往、些许唏嘘。

    「我一直渴望见证法拉利在我的手里焕发新生，重新登上世界之巅。」

    「你知道吗，在蒙扎，铁佛寺汇聚成为一片浩瀚红色海洋庆祝胜利的画面，永远是最惊心动魄的艺术。」

    「可惜，我们已经无缘世界冠军许久。比我想像得更久，麦可和基米的冠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想要完成的事情从来不存在不可能，但只是唯一例外。」

    「世界冠军————啊，真难。」

    马尔乔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苦涩和幸福交织在一起，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熊熊燃烧的激情依旧在澎湃沸腾。

    陆之洲始终没有开口打断，只是扮演认真倾听的角色。

    然后，陆之洲就发现马尔乔内的焦点重新聚集，落在自己身上，不等陆之洲开口，马尔乔内眼睛里饱含希望的光芒徐徐将他笼罩。

    「之洲，现在这个希望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话语，轻飘飘得没有任何力量，但落在胸口却沉甸甸的，陆之洲的心脏微微一沉。

    他想起了赫维—勒克莱尔。

    其实，陆之洲和马尔乔内私底下几乎没有交集，纯粹合作关系；但陆之洲知道，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毫不夸张地说，正是马尔乔内一路保驾护航，陆之洲才能够实现梦想，在利益至上的围场占据一席之地，曾经根本不敢奢望不敢幻想的美梦，却因为马尔乔内而得以实现，这份信任远远比语言更加沉重。

    而现在，陆之洲却在马尔乔内的话语里听到了唏嘘和恐惧。

    这位站在世界之巅呼风唤雨的老人，站在死神面前，难得一见地流露出些许脆弱，这狠狠击中了陆之洲。

    「先生。」

    陆之洲呼唤一句，微微挺起腰杆，展露一个笑容。

    「我也在期待。」

    「我期待著前往蒙扎，率领铁佛寺登上冠军领奖台；我期待著返回马拉内罗，率领车队登上世界之巅，让围场再次飞扬红色的跃马旗帜。」

    「老实说，麦可的时代，我著实太小，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仅仅依靠想像，我无法描绘出那样的画面，我希望用自己的眼睛亲自见证。」

    「你也是一样，对吧？」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应该和我们一起站在世界之巅，插上跃马旗帜，号召铁佛寺跟著我们一起尽情欢呼尽情呐喊，然后沉浸在喜悦里酩酊大醉。」

    「你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不，事实上，你不应该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你率领我们走到了这里，就应该并肩作战一直到最后，到时候，我们一起领略巅峰的无限风光。」

    马尔乔内一愣。

    陆之洲自光明亮坚定不移地望过来。

    「在我印象里的塞尔吉奥—马尔乔内先生，总是自信总是坚定，总是满怀希望总是干劲十足。你的梦想，当然应该由你自己来实现才对。」

    然后，马尔乔内笑了，笑容爬上嘴角，完全绽放。

    他轻轻点头，「糟糕，被教训了。如果我家里那群人听到，应该为你鼓掌喝彩，也就是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的确，马尔乔内感受到了虚弱，这次生病，尽管不是大事也不是重病，但他确实从来没有如此脆弱过。

    他一贯心性坚毅说一不二，在家里更是顶天立地的存在，拒绝承认自己的衰弱，却终究还是被看出来了。

    再次看向陆之洲，马尔乔内不由赞叹，果然，他和托德没有看走眼，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不仅是赛道而已，日常生活里也是一样，那份坚韧的心性和睿智的聪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光芒无法遮掩。

    「放心，不是大事，我没有在临终交代。」马尔乔内一直忌讳这些事，唯恐说出口，事情也就成真了。

    但现在，他开起玩笑，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下来，「我想要见证法拉利重回巅峰，我同时也知道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了，我们需要做出改变。」

    「现在，时机到了。」

    其实，马尔乔内是高瞻远瞩之辈，他一直在铺垫一直在布局，就是希望彻底改变法拉利的根本顽疾。

    还记得故事的开始吗？

    鱼效应，陆之洲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噱头，马尔乔内的真正重点始终在法拉利身上，从青训学院到F1都是如此，因为马尔乔内和托德都知道，法拉利骨子里的顽固和腐朽需要改变，否则只是治标不治本。

    比如他们依旧傲慢地坚守在马拉内罗，拒绝前往伦敦的信息中心接受日新月异的变化。

    比如他们依旧顽固地坚持义大利体系，对于法国、德国、英国等等其他国家地区的优秀人才往往设置更高的要求和门槛。  

    这是一种文化，曾经让法拉利创造辉煌的文化，现在却正在拖拽法拉利的后腿让他们在竞争之中丢失先机。

    一切，需要改变。

    在马尔乔内看来，以陆之洲为引子的青训体系改革只是恢弘蓝图的一部分，接下来还是应该连根拔起地改变企业文化，全方位地拥抱时代潮流，破而后立，这才是从根本上延续冠军血统的正确做法。

    当然，一切需要时机，即使是马尔乔内也不能任性妄为。

    只是，马尔乔内也没有预料到，当初播撒的那一枚种子，居然转眼就已经成长到如此程度，改变的重任悄无声息地落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现在就是进一步推动布局的最佳时机。

    看向陆之洲，马尔乔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欣慰，「我听说，你对于车队的升级方向有异议？」

    陆之洲没有掩饰意外—

    车队里的这些小事，而且还是技术层面的事情，马尔乔内居然也知道？

    马尔乔内笑了，「我不是毛里齐奥，那些把戏就没有必要了。你告诉劳伦特，不就是希望我能够听到嘛。」

    陆之洲也没有否认，轻笑出声，「有这样的想法，但没有想到居然能够直达」

    。

    梅基斯是马尔乔内专门安排的特别角色，作为车队领队和技术团队之间的纽带，也作为年轻车手和一号车手之间的缓冲区，他在维修区里的身份又特别又复杂，不要说陆之洲了，阿里瓦贝内和维特尔他们也都在摸索在试探，寻求和梅基斯合作的正确方式。

    马尔乔内眼睛里满满都是笑容，「技术方面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不过，你可以相信马蒂亚。」

    比诺托吗？

    尽管陆之洲进入法拉利小半年，但他和现任技术总监比诺托交流不多，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合作关系。

    可以看得出来，比诺托平时特别低调，有点技术宅的味道，并且性格温和，似乎不太喜欢冲突矛盾，整体而言都顺著阿里瓦贝内的意思，尽可能维护团队和谐。

    换而言之，比诺托应该不会打破团队和谐，陆之洲想当然地认为，如果自己提出意见，比诺托应该会选择相信阿里瓦贝内和维特尔。

    但现在看来，比诺托深藏不露？

    「以前在马拉内罗，你总是大胆勇敢地提出意见，现在进入F1，我也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姿态，你不是每次都是正确的，你也会犯错，你还需要继续学习，但是，之洲，你的这份精神和态度恰恰是法拉利所需要的。」

    「车队里有太多太多权威，却没有挑战权威的声音。我们需要更多灵感更多意见，我们需要改变模式开拓创新，否则我们只能一直原地踏步，不要说超越梅赛德斯奔驰了，红牛也可能跑到我们前面。」

    「谁知道呢，再过几年，迈凯伦也可能反超。和托托、克里斯蒂安相比，扎克—布朗才是真正的危险对手；目前围场里没有人在乎他的野心，但你看著吧，给他三年，迈凯伦绝对不会在谷底乖乖待著。」

    马尔乔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精光，一扫脆弱，再次展现金字塔顶尖呼风唤雨的枭雄风范，展望全局。

    技术升级？

    的确，这非常重要，但这不是马尔乔内的强项，对他来说，真正的重点始终是陆之洲。

    陆之洲所带来的变数和灵感，如同一缕清风，为整个团队注入活力，最后演变为开拓创新的契机，这才是马尔乔内的真正期许。

    现在，陆之洲已经不再是鱼，他应该成为法拉利的动力源泉才对一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够撬动整个地球。

    在马尔乔内看来，陆之洲能够成为那个支点，曾经混沌不堪、曾经遥不可及的蓝图，正在徐徐展开。

    然后，马尔乔内就看到陆之洲嘴角无奈的笑容，他一瞪眼，「怎么，不愿意？

    」

    陆之洲摊手，「先生，你这是在让我成为枪靶呢。我在车队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吗？赞助、资源和人脉全部都落下风，你还让我到处点火找麻烦，你确定这是正确的吗？」

    马尔乔内却不买帐，「怎么，你害怕？」

    根本不需要陆之洲回答，马尔乔内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看你一点都不害怕，毛里齐奥拿你也没办法。」

    陆之洲眨眨眼，陷入沉思，一脸无辜，「原来我在外人眼里就是如此形象吗？」

    那一本正经的困惑模样让马尔乔内不由笑了。

    陆之洲顺势往下说，「不，我不害怕，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转身离开，反正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人又不是我。」

    马尔乔内：？

    陆之洲，「我这是在争取后盾。先生，我担心阿里瓦贝内先生在维修墙可能随时会爆炸，你知道爆炸的，血液和脑浆洒得到处都是，清理起来多么困难，牵扯到旁边的花花草草也不雅，这太不卫生了。」

    马尔乔内一下没有忍住，眼睛里满满都是笑容，「行，有我在，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情我兜著。」

    看著陆之洲眼睛深处流露出来的笑容，马尔乔内的心情也跟著明亮起来。

    其实，即使陆之洲不说，他也准备动手，这才是马尔乔内今天召唤陆之洲的真正原因，但他不准备多说。

    算是一份小小的礼物？

    第一步，比赛工程师。

    从上海到摩纳哥再到奥地利，法拉利维修墙战略混乱、决策迟缓的毛病完全暴露出来。  

    当然，马尔乔内也知道不能简单遣责一个人。

    阿里瓦贝内可以背锅，但替换一个阿里瓦贝内却没有从本质改变的话，终究无济于事。

    正如足球比赛，输球怪教练，开除教练只不过是在转移视线罢了，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围场里的策略决断瞬息万变，法拉利策略团队的优柔寡断、缺乏大局观才是真正的顽疾，阿里瓦贝内只是问题的一个显性因素罢了。

    顶级车队领队，可遇不可求。

    更不要说阿里瓦贝内在法拉利人脉的盘根错节了。

    幸运的是，陆之洲完全可以自己制定策略，对全局的观察、对时机的把握、

    对危险的嗅觉全部堪称顶尖，以前在GP3的时候就能够看出来了，本赛季在F1更是大放异彩，堪称法拉利力挽狂澜的关键。

    然而，格林伍德却一直在拖后腿。

    「————之洲，你和以前GP3队友还有联络吗？」马尔乔内看似随意闲聊一般。

    陆之洲没有怀疑，他以为马尔乔内一个人待在病房里没有人对话，闲的发慌，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话。

    「当然，安托万常常过来，他的公寓距离摩纳哥不远，我和夏尔在外面比赛的时候，如果家里有什么情况，都是安托万过来帮忙————」

    「————我和皮埃尔也偶尔简讯，上次我回国高考，他还简讯预祝我一切顺利。我记得上周应该是他生日，拜托洛伦佐给他寄了一份礼物。」

    「哦，这个皮埃尔不是加斯利，而是我在ART的比赛工程师，博雷佩勒。」

    马尔乔内轻轻抬起下颌，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外，「你们居然还有联系？我以为他现在应该专注眼前的车手才对。」

    「哈哈，的确，他现在正在调教年轻车手，头疼得不行。」陆之洲完全笑开怀，「我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位比赛工程师吧，也许是因为他对于私事和工作之间界线的把握恰到好处，我们现在依旧常常联络。」

    马尔乔内吐槽了一句，「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两个的联手保持GP3正赛不败纪录？」

    「对，这也非常重要。如果我们联手比赛全部输了，估计现在就是避之不及了，哈哈哈。」陆之洲乐得不行，「当然，还有部分原因是安托万本赛季依旧在ART，我们闲聊的时候，皮埃尔总是会出现在话题里。」

    马尔乔内流露出好奇，「我以为车手很难成为朋友。」

    「我的意思是，普通朋友？维持基本社交场合的礼仪？当然没有问题。但在赛场之外成为真正的朋友，这不容易。我没有记错的话，不止安托万，你和夏尔、周冠宇也都是好朋友吧。」

    陆之洲摆摆手，「不是我的功劳，其实更多都是因为他们。毕竟，我一直在胜利，我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我愿意和所有手下败将做朋友。」

    「哈哈哈。」马尔乔内放声大笑，满眼都是笑容，「不，你从来不曾正面击败过夏尔。你觉得夏尔如何？」

    「天才。毫无疑问的天才。」陆之洲没有掩饰自己的赞誉，「不需要我的赞扬，他已经证明自己的能力。」

    本赛季，前有陆之洲的横空出世，后有勒克莱尔的光芒万丈—

    在亚塞拜然的比赛里，勒克莱尔以第六名收官，拿到职业生涯第一个积分，某种程度上甚至比陆之洲更加抢眼。

    毕竟，陆之洲能够创造佳绩是因为他驾驶法拉利，而勒克莱尔却驾驶的是索伯。

    不止如此，在那之后，勒克莱尔一发不可收拾，西班牙、加拿大、法国、奥地利全部杀入前十名。

    唯一例外，摩纳哥遗憾退赛。

    对于一位加入围场第一年的年轻新秀来说，居然驾驶一辆围场吊车尾的赛车屡屡创造奇迹，彻底让队友莱科宁黯然失色；更重要的是，勒克莱尔是一路冠军升级上来的，GP3冠军、F2冠军，履历表金光闪闪。

    其实，勒克莱尔和维斯塔潘同龄，生日也仅仅相差十六天。维斯塔潘横空出世进入围场却一路磕磕碰碰，这越发凸显出勒克莱尔按部就班经历打磨和累积的优势，他被普遍认为是完成型的天才车手。

    和浑身上下写满不确定性的陆之洲相比，勒克莱尔才是目前围场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正是因为如此，最近一段时间法拉利青训学院站在聚光灯底下，成为话题中心。

    马尔乔内眼底流露出一抹好奇，「那如果你和夏尔驾驶同一款赛车，你认为谁赢？」

    第二步，队友。

    「我。」

    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没有声张也没有重复，甚至没有扬起声音，轻描淡写之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面对马尔乔内的试探，陆之洲毫不犹豫地给出答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就这样尘埃落定地宣布结果。

    如此坚定，马尔乔内反而略显意外，「就这么简单？你应该知道，竞技体育里，顶尖高手的对决从来没有那么简单，正如罗杰—费德勒和拉菲尔—纳达尔一样，每次碰撞都是胜负难料，这才是最具有魅力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陆之洲眼底流露出一抹光芒，「但是，竞技体育也是关于信心的，如果就连我都不相信自己能够胜利，那么在踏上赛道以前就已经输了。」

    「所以，我相信自己，不管对手是谁，面对围场里的任何对手，我都相信自己才是率先突破极限的那个人。」

    「剩下的，则交给赛场一决胜负。」  

    「夏尔的优秀毋庸置疑，法拉利青训王子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赛道上可能发生一切意外，没有人能够准确预料，但我依旧相信自己能赢。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马尔乔内轻轻抬起下颌，「所以，你才能够在红牛环超越马克斯。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对吧？」

    陆之洲没有回答，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答案一这也恰恰是马尔乔内所需要的，尽管年轻，尽管稚嫩，但陆之洲身上已经具有领袖气质、冠军风范。

    归根结底，年龄只是一个数字。

    早在墨尔本，陆之洲就已经证明这一点，而接下来的这些比赛则是见证他一步步顶住压力绽放光芒，来自外界的挑战和困难越汹涌，陆之洲迎难而上突破极限的意志就越坚定。

    马尔乔内一直苦苦寻觅的特质，终究还是显露出了锋芒。

    「哈哈，年轻人果然不可阻挡。」马尔乔内的心情完全明亮起来。

    停顿一下，马尔乔内兴致勃勃地看向陆之洲，「所以你敢于堂堂正正地迎接夏尔的挑战？」

    「当然。放马过来。我们一直都希望站在赛道上展开竞争。」陆之洲一脸坦然，「其实竞争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尽管夏尔不曾抱怨过，但F1毕竟和以前都不一样，赛车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马尔乔内抿了抿嘴角，「你这是在称赞我们的赛车吗？」

    「和索伯相比的话。」陆之洲清冷地回了一句。

    「哈哈。」马尔乔内爆笑出声，眼睛里慢慢都是笑容。

    然而，陆之洲没有在病房停留太久，因为他注意到了马尔乔内的眉宇之间流露出些许疲倦，他半开玩笑地调侃了两句，主动告辞，希望马尔乔内能够好好休息，为接下来的手术养精蓄锐，其他工作可以等待手术结束、休养完毕之后再徐徐图之。

    站在病房门口，陆之洲停下脚步，转身望回去，「先生，今年蒙扎，你会前往现场吗？」

    马尔乔内抬起头来，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在邀请我前往现场观看比赛吗？」

    陆之洲展露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我是在邀请先生前往蒙扎一起见证铁佛寺的狂热，我对传闻之中那片绚烂的红色海洋向往已久，让我们竭尽全力拼搏到底，追逐速度的极限，看看是否能够唤醒那片海洋。」

    蒙扎，法拉利主场，但他们上次主场夺冠必须追溯到遥远的2010年了，当时阿隆索驾驶法拉利赛车登顶蒙扎。

    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能够看见法拉利红闪耀蒙扎的璀璨和恢弘。

    马尔乔内的心绪不由澎湃起来，他迎向陆之洲的眼睛，「一定到场。」

    「哈哈。」陆之洲畅快地大笑起来，「一言为定！」

    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

    然后，陆之洲再也没有停留，推开病房门。

    开门声响引起走廊的注意，目光全部投射过来，迎面而来的不止有洛伦佐，还有让—托德。

    陆之洲略显意外—一—为什么托德也出现在了这里，以朋友身份，还是以FIA主席身份，但他还是主动上前问候。

    托德上下打量一番，轻轻拍了拍陆之洲的手臂，「红牛环赢得漂亮。以前在匈牙利，麦可也曾经赢过这样一场比赛，不可能演变为可能，哪怕我们的赛车不是围场最快，但我们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车手。」

    「好！」

    一句话而已，却显得意味深长，托德又再次拍拍陆之洲的肩膀，没有继续寒暄，告别之后推门进去了。

    洛伦佐注意到陆之洲眼睛里的担忧，但他足够聪明，没有询问病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马上，陆之洲意识到自己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下来他的言行举止都可能被捕捉被记录，继而成为媒体恶意揣测、浮想联翩的证据。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暂时把马尔乔内和托德的思绪收拾起来，重新挺直腰杆，沉甸甸的肩膀打开，「是，一切都好。」迈开脚步，坦然面对风雨。

    病房里，让—托德陷入深深的沉默里。

    没有长吁短叹、没有大惊小怪，但这样的沉默恰恰反应出托德的担忧，他以为自己今天前来医院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真正听说情况之后陷入沉思，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消化这些冲击一马尔乔内准备用勒克莱尔替换维特尔。

    并且，真正的重磅在于，不是等待2019赛季，而是夏休期完成操作。

    这已经不止是大胆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可以想像整个围场的轰动，没有人会站在马尔乔内这边—

    维特尔，没有做错事。

    托德想要静静。

    马尔乔内一直在观察托德的表情，明明没有特别神色，他依旧能够准确阅读眉宇之间的犹豫和挣扎。

    「让，你不会在害怕吧，一点胆量都没有？」

    一句话丢过去，托德却根本不为所动，「你没有必要刺激我。你也在害怕，否则你今天就不会找到我了。」

    托德抬起眼睛望过去，「你需要我的帮忙，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件事多么离谱，但你还是准备这样做？」

    果然，不愧是老狐狸，终究还是无法蒙骗托德。

    马尔乔内轻轻吐出一口气，整理一下思绪。

    「当然，我懂。」

    「我们一直以塞巴斯蒂安为核心构建整支队伍，赛车设计、数据调校、技术团队、比赛策略等等等等，塞巴斯蒂安也全身心投入，我知道他非常非常渴望代表法拉利登顶世界冠军，我从来不曾怀疑他的信念。」

    「在这样的情况下替换塞巴，这相当于推翻我们过去四年建立的一切，从零开始。」

    「而且，还是赛季进行中？」

    「从目前来看，塞巴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依旧保留冲击冠军的希望，如果此时我冒然行动，不仅没有道理、丧失主动权，而且可能遭遇剧烈反噬。」

    马尔乔内不是愣头青，那些道理那些规则，他全部都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也是托德没有一开始就强烈否决的原因，他相信马尔乔内疯狂举动的背后应该有一套逻辑，他现在就在等待马尔乔内的解释。

    「但是，让，如果我们意识到这一套行不通，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那么晚开始，还不如早开始。」

    「不是因为塞巴做错了什么，而是我们必须为明年为未来铺垫。浪费这半个赛季、从明年再开始的话，这只会牺牲我们构建蓝图的时间。」

    关键从来不在于维特尔做了什么，而在于从宏观层面调整框架，至于那些棋子，不过是顺应调整罢了。

    这，才是枭雄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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