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兄弟解围

高成眉峰拧成川字，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精武寻梦？传闻中一杆游龙枪荡平七十二连环坞的精武会主？如此说来..."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诸位皆是精武会弟兄？"

精武寻梦玄色披风纹丝未动，嗓音似寒潭沉璧："楼中三百精甲皆是我会袍泽。高统领明鉴，我等不过借宿休整，待寅时三刻护送灵儿公主凤驾。"他抬手间，檐下青铜铃铛倏然静止，"若惊了銮仪，这罪过...你我怕是都担待不起。"

高成喉结滚动两下，玄铁护腕与剑鞘相撞发出细碎清响。精武会护送皇族的密函墨迹未干，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

鎏金屏风后转出环佩叮咚，高云霞广袖流云般拂过朱漆立柱："剑仙楼的碧梧枝，岂是蓬间雀能栖的？"她指尖凝着三尺霜华，映得眉心朱砂痣猩红欲滴，"黑风寨的血债还未清算，倒敢来讨栖身之所？"

精武寻梦突然朗声大笑，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好个替天行道！却不知这'道'..."他猛然踏前一步，青石地砖蛛网般龟裂，"是写在仙子石榴裙上，还是刻在仙门玉牒之中？"

高云霞云鬓间九凤衔珠步摇剧烈震颤，周身灵气化作实质威压："就凭你丹田处那团黑煞气！三年前月圆夜，黑风寨主屠戮商队时用的..."她丹蔻突然指向对方咽喉，"不正是这柄饮血十三式的刀意么？"

精武寻梦五指缓缓按上腰间错金螭纹刀鞘，刀未出而龙吟已起："好个望气之术！却不知仙子可曾望见..."他周身忽然腾起赤金罡气，发带应声而断，"我精武会三百儿郎胸中，燃着怎样的焚天战意？"

高云霞身后十名酒保周身气机鼓荡，眼中迸射凶光，七柄吞吐着森然寒芒的飞剑自掌心浮现，剑脊上流转的真元在空气中割出细密嗡鸣。

辟谷境修士皆可将灵器纳入丹田内以本命真元淬炼温养，法宝与宿主气脉交融，随境界攀升而脱胎换骨。这等性命交修的法器，出鞘时自带三分天地威压。

十道金丹威压如渊如狱，纵使仙剑门赐下的仅是入门灵兵，此刻裹挟着凛冽剑气席卷而来，精武会众人顿觉经脉迟滞，手中兵刃竟隐隐发出哀鸣。

精武寻梦指节捏得发白，喉间泛起铁锈味。酒肉穿肠过掌中佛珠绽出裂痕，精武问情鬓角滑落冷汗。空气骤然凝滞，似有万钧山岳当头压下。

高成急步横插两阵之间，锦袍无风自动："仙子三思！城主手谕尚在堂前，若误了明日护送大计..."话音未落，三柄飞剑已撕开他袖口蟒纹，凛冽剑气在青石板上犁出寸许沟壑。

高云霞纤指轻叩腰间玉珏，眸底掠过一丝忌惮。忽而丹凤眼微眯，绛唇吐出冰碴般的敕令："断三根肋骨为限，见血封喉者...提头来见。"

十道黑影应声暴起，七柄飞剑化作匹练剑芒封锁八方，丈八蛇矛搅动风雷，酒葫芦喷出蚀骨毒雾，镔铁棍挟开山之势当头砸下。整座剑仙楼梁柱剧震，瓦当簌簌而落。

精武寻梦反手扯落大氅，玄铁重剑绽出龙吟。酒肉穿肠过怒目圆睁，降魔杵撞出梵音雷鸣。精武问情双刀画月，刀光织成绵密银网。奈何十面杀阵环环相扣，每招每式皆如困兽之斗。

高成踉跄退至廊柱后，掌心符箓燃起青烟，低吼道："速禀城主！"身后护卫化作流光撞破雕窗，琉璃碎片映着血色残阳，在天际划出十道凄艳轨迹。

每一次兵刃相击，精武寻梦便觉虎口崩裂，殷红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而下。火云邪神剑在长矛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震颤悲鸣，仿佛随时要脱手飞去。围拢上前的精武会弟子更被矛影逼得左支右绌，那杆丈二长枪舞动时带起的罡风，竟将青石板刮出道道白痕。

战局如野火燎原，十丈开外亦有弟子踉跄后退，衣襟绽裂处血花四溅。虽未伤及筋骨，但皮开肉绽处火辣辣灼痛，倒似被人当众掌掴般羞愤难当。这般激将法反激起武者血性，刀光剑影间竟多了几分同归于尽的狠厉。

高成攥紧腰间佩玉的手青筋暴起，余光瞥见高云霞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喉间滚动的劝谏终究化作无声叹息。恰在此时，二十一道黑影挟着尘烟破空而至，马蹄铁与青石相击迸出点点火星。

月华剑出鞘刹那，清辉如银河倒泻。小云儿足尖轻点马鞍，橙芒在空中划出新月弧光，硬生生截住即将穿透精武寻梦咽喉的矛尖。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少女腕间银铃却在这肃杀战场中泠然作响。

使矛酒保瞳孔骤缩，长枪回撤时在身前织就密不透风的银网。他分明看见月华剑每次劈砍都在空中残留光痕，那轨迹竟暗合星辰运转之妙。奈何少女终究内力稍逊，三十六路剑招使到第二十七式，剑风已不似初时凛冽。

十处战圈此刻宛若棋局胶着，黑风寨众人以奇诡身法游走其间，精武会弟子则仗着刚猛招式正面强攻。长矛破空声、刀剑相撞声、战靴踏地声交织成网，将整条长街笼罩在铁与血的漩涡之中。

高成攥紧剑柄的手沁出冷汗，暗自祈祷这脆弱的平衡能多维持片刻。只要援军能在战局彻底失控前赶到，护卫队长的乌纱帽或许还能保住。

鏖战一刻钟后，精武会众人渐露疲态，剑锋上流转的罡气开始明灭不定。他们粗重的喘息声混着汗珠砸落青石板的声响，内力几近枯竭。

城楼方向依旧寂然无声，高成面沉如水，指节捏得发白。冷汗顺着甲胄缝隙滑入后背，浸湿了内衬的绢衣。

高云霞倚着朱漆廊柱，唇角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这抹真心的笑意让剑仙楼飘摇的纱灯都黯然失色——自她执掌这座销金窟以来，眉眼间凝固成假面的逢迎媚笑，已有二十余年不曾褪去。

"住手！统统住手！"

雷鸣般的断喝裹挟着音波罡气，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乱颤。激战正酣的众人虎口发麻，兵刃竟齐齐脱手坠地，溅起一串火星。

十一柄飞剑割裂暮色破空而至，当先男子约莫而立之年，靛青道袍猎猎翻卷，剑眉入鬓的面容如寒潭映月。他足尖轻点剑身，飘然落在满地狼藉中，玄铁剑鞘重重顿地，激起的罡风掀飞三丈外半截断旗。

高云霞眼底掠过惊涛，面上却绽开三月桃李般的笑靥。纤指漫不经心抚过云鬓，织金襦裙随着款摆的身姿漾起涟漪，胸前雪浪翻涌："剑仙楼高云霞，恭迎执事仙驾。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李江文目光如淬火利刃，径直刺入她含春的眸中："贫道李江文。"玄铁剑鞘突然嗡鸣震颤，在青石板上划出半寸深痕，"若再顾左右而言他，休怪本座以门规论处。"

高云霞眸底掠过一抹冷电，暗忖这衣冠禽兽端的虚伪，面上却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甜腻笑意，素手轻拢鬓边碎发："李执事说笑了，不过是些醉汉撒泼，奴家正要差人清理门户。"

「且慢！」

十道剑光破空而至，剑气激得檐角铜铃铮铮作响。当先青年玄衣猎猎，眉间悬着鎏金枫叶纹，正是与精武寻梦歃血为盟的一叶知秋。他足尖轻点飞檐，霜刃直指高云霞咽喉三寸："动我兄弟者，当问过秋溟剑！"

精武寻梦转身时青衫卷起满地落英，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一叶知秋肩甲："好小子！莫不是偷溜下山被师尊逮个正着？"话音未落，玄铁重剑已与对方腰间的鎏金剑鞘撞出星火。

「呸！小爷可是领着师门敕令来的。」一叶知秋屈指弹开肩上落叶，鎏金枫叶在暮色中流转暗芒，「若非在醉仙楼撞见帮会飞鸽传书，此刻你怕是要在奈何桥唱十八摸了！」

两人浑厚的笑声震得酒旗翻卷，全然不顾高云霞绛唇已咬出血痕。九名仙剑门弟子抱剑而立，青石板上投下交错剑影，将胭脂阁众人逼退三丈开外。

残阳将鎏金窗棂染成琥珀色时，李执事踏入剑仙楼。银丝拂尘扫过檀木案几，他睨着垂手侍立的一叶知秋，转向高云霞的嗓音里掺着三分凉意："既是误会，就此揭过罢。只是——"白玉扳指叩在剑纹凭几上铿然作响，"剑仙楼的鎏金令何时改了章程？"

高云霞青玉茶盏在她指尖转了半圈，氤氲水雾中细量着少年。玄色冠带上的离火纹暗芒流转，九名金丹期修士如北斗拱月般侍立其后。她指腹摩挲着盏沿螭纹，忽觉檐角铜铃在暮风里晃得人心烦。

紫檀屏风上的鹤唳九天图忽然刺眼起来。她盯着少年襟口若隐若现的玄天玦，喉间泛起龙涎香的涩意。也罢，檐下冰棱终究要等日头足了才能坠。凤目流转间已换了副神色："李大人掌着玄机阁的钥匙，自然看得更通透些。"

李执事抚着腰间阴阳鱼玉佩沉吟："城主府递来的天字令，总要有人接。"他忽地展颜，露出腰间晃动的青铜钥匙，"这些雏凤今夜便宿在云栖阁，高掌事且费心照看。"

高云霞倚着嵌螺钿的凭栏轻笑，看那袭鹤氅卷着暮色消失在九曲回廊。廊下风灯忽明忽暗，在她绣金鸾纹的广袖上投下诡谲的影。东厢窗棂传来少年们清越的笑语，她抚着腕间十二节青玉链，忽觉檐角新月像极了淬毒的银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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