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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清帝退位


第十三章  清帝退位

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公元1912年2月12日,清晨。

紫禁城尚未完全苏醒,天却已亮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要将这座六百年的宫阙压垮。寒风从午门灌入,穿过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一路呼啸着直抵养心殿,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隆裕太后苍白如纸的脸。她端坐于宝座之上,身着素色宫装,发髻未梳,只随意挽了个髻,斜插一支白玉簪——那是光绪皇帝生前最后赐予她的信物。她怀中紧紧抱着六岁的溥仪,孩子尚在睡梦中,小脸冻得微红,眉头微蹙,似有不安。

殿内两侧,站着载沣、奕劻、那桐、世续、徐世昌等最后几位御前大臣。他们垂首肃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奕劻偶尔抬头,目光扫过殿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袁世凯……还没来?”隆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回太后,”世续上前一步,躬身道,“袁总理……在新华宫坐镇,以防有变。他派了民政部尚书赵秉钧大人,率巡防营在宫外警戒。”

“以防有变?”隆裕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这宫里,还有什么‘变’可言?”

她知道,袁世凯不来,是因为他不屑于来。他早已不需要再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名义上的皇太后。他只需要一个结果——清帝退位。

而她,隆裕,这个一生懦弱、从未真正掌握过权力的女人,却要亲手签下这道终结两百年大清江山的诏书。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秉钧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回太后,袁总理有密电。”

隆裕心头一紧:“念。”

赵秉钧展开电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帝退位,共和既定。望太后以天下苍生为重,速颁诏书。若迁延不决,恐生兵变。袁世凯誓以全力,保护皇室尊荣。”

“兵变……”隆裕喃喃道,身体微微发抖。她想起了段祺瑞那四十七位将领的通电,想起了北洋军在城外的布防,想起了武昌城头那面刺眼的十八星旗。

她知道,袁世凯不是在威胁她,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她今天不签,明天,北洋军就会开进紫禁城。

“拿……诏书来。”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世续从袖中取出早已誊写好的《清帝退位诏书》,双手捧上。那是张謇起草、袁世凯审定、隆裕昨夜含泪修改过的最终版本。

隆裕接过诏书,指尖冰凉。她再次睁开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载沣身上。

载沣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与她对视。他知道,自己这个摄政王,早已名存实亡。他罢黜袁世凯,却引来了更大的祸;他试图维系大清,却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保不住。

“载沣,”隆裕忽然开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载沣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说“再战”,可他知道,没有兵;他想说“不降”,可他知道,没有路。

他最终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着金砖,久久不起。

隆裕不再看他,她将诏书放在御案上,拿起朱笔。笔尖悬在“隆裕皇太后”几个字上方,微微颤抖。

她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作为慈禧的侄女,被强行嫁给光绪;在宫中备受冷落,连丈夫的心都从未得到过;如今,又要亲手埋葬这个王朝。

她想起了光绪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怨恨,有不甘,还有一丝对未来的微弱希望。他曾说:“朕非亡国之君,却行亡国之事。”

而她,隆裕,一个连亡国之君都算不上的女人,却要背负这亡国的骂名。

一滴泪,落在诏书的“荣”字上,晕开一片墨迹。

她咬了咬牙,终于落下笔,写下“隆裕皇太后”五个字。

写完,她将笔重重地摔在案上,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宣……”她声音微弱。

世续上前,双手接过诏书,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声音,开始宣读:

“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隆裕压抑的抽泣声,和溥仪被惊醒后懵懂的童音:“额娘,他们为什么哭?”

隆裕将溥仪搂得更紧,泪水无声地滑落。

载沣缓缓起身,脸上泪痕交错。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摄政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室;他的儿子,也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被剥夺了身份的孩子。

奕劻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与袁世凯的交易——以清帝退位换取家族富贵——已经达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载振,未来在袁世凯的政府里,必有一席之地。

那桐、世续等人,或悲或喜,或忧或惧,心思各异。

而此刻的袁世凯,正坐在中N海的临时总统府里,听着电报传来的消息。

“宫保,”徐世昌快步走进书房,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诏书已颁!清帝退位了!”

袁世凯正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是他从洹上村带出来的唯一一件旧物。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好。”他放下扳指,转身对徐世昌道,“传我的命令,通电全国:‘共和既定,南北一家。袁世凯誓当竭力,以安民生,以固国本。’”

他知道,自己即将登上权力的巅峰。但他也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

南方的革命党人,尤其是以孙中山、黄兴为首的激进派,绝不会轻易让他坐稳这个位置。他们制定《临时约法》,将总统制改为内阁制,就是为了限制他的权力。

而北方的北洋旧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段祺瑞、冯国璋等人,虽表面效忠,但各自都有自己的算盘。

更重要的是,大清虽然亡了,但遗老遗少们的心,并未死。他们或隐于山林,或居于租界,时刻准备着“复辟”。

袁世凯站在窗前,望着紫禁城的方向。那里,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权力中心。如今,它已成为历史的遗迹。

但他心中清楚,只要人心未死,历史就永远不会真正终结。

而对于那些身处紫禁城的人们来说,这一天,只是他们漫长流亡的开始。

隆裕太后抱着溥仪,一步一步,走出养心殿。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太和殿,那里曾是大清帝国的心脏,如今却只剩下空荡的广场和呼啸的北风。

“走吧。”她轻声说。

于是,在1912年2月12日的午后,大清的最后一位皇太后和最后一位皇帝,离开了他们世代居住的紫禁城。

他们身后,是两百年的荣光与屈辱;他们身前,是一个未知而动荡的新时代。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碎了旧世界,也开启了新世界。

而大清的悲歌,在这一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属于中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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