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四进位

    贾修有点后悔来蹚这浑水了。

    庄园这边就不该来，不对劲，很不对劲。

    先是伊莉莎白的幻术失效，而且是不明不白的失效。

    想要传送过去，结果被奇怪的结界挡住。

    他甚至没感觉到魔力波动。

    有「脏东西」！

    站在不清楚覆盖范围到底有多大，几近透明的结界前，贾修产生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大的困惑。

    这是啥？

    感觉和之前接触过的所有魔法都不一样，已经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魔法。

    玛格丽特也满脸震惊。

    身为自幼接受正统法术培养出身的法师，她见识过的东西可太多了，这也是有传授的法师和野路子法师最大的区别，见过的太多，野法师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学的那本魔法书对不对。

    然而哪怕四岁被一位传奇咒法法师启蒙，少年时期由另一位传奇变化法师一对一，十四岁考入圣得罗师从奥勒留，从小鸢尾花魔法大图书馆当后花园那么逛，了解过的法术数以万计，她也没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和这个结界接近的。

    震惊之余眼神里充满迷茫。

    她望著结界之中，深狱炼魔已经开始了它的单方面屠杀。

    战斧所及之处，倒霉的逃命者，都不是被斩开的，而是整个碎开，可能一下还没死透，哪怕身子没了半面，剩下的一半还在地上挣扎。

    深狱炼魔似乎有意的没有用最高效的方式，而是选择故意让人们先跑，享受他们恐慌，绝望的样子，尖叫的声音，甚至会故意砍歪两斧，让人先找到点希望，再迎来最终的绝望。

    它在发泄，它在娱乐！

    这还是玛格丽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亲眼见魔鬼玩弄式地残杀人类。

    以前只在幻影世界的测试中见识过魔鬼的残暴，精灵城市的那一次，魔鬼们才降落没多久，就转变成对魔鬼的围剿了。

    而现在，眼睁睁看见同类，在百米开外一个接一个，被砸开，踩烂，爆出一团团血雾。

    深狱炼魔脸上，则带著满足的笑容，露出它丑陋参差的尖牙。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来一直要小心翼翼地照顾一个人类，让它积压了太多不满，现在终于得到机会释放出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玛格丽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她有点害怕。

    她所掌握的技能，应该足以支持她与深狱炼魔比划一下。

    可她还是本能地恐惧。

    这不是上次大家组团打魔鬼，而她有心出战却没机会。

    当下是他们几个面对魔鬼，小队里最靠得住的力量，还不明原因地失去作用，以及充满未知的神秘结界。

    战场中的英雄故事也许可以很浪漫，但战场本身，从不是个浪漫的地方。

    一股无力感把她包围。

    慌乱之下，她求助式地看向贾修。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她就是本能地觉得，贾修总会有办法。

    然而只见贾修几乎要贴在结界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几乎要变成雕塑一般。

    此时的贾修，已经出于贤者时间的效果作用下。

    他正在竭尽所能地试图弄明白这是什么。

    贾修原本也慌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他纠正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并非没有魔力波动，而是没有常规意义中的魔力波动。

    魔法的运用具体到已知最微观的层面，是无数弦的振动。

    无数的振动组合成更高层面的魔力波动。

    而眼前这个结界存在的魔力，振动得太「整齐」了。

    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是贾修暂时仅能想到的描述方式。

    他们使用的法术，是让魔法之弦在大体的波形上，与所需的效果拟合，微观地看会存在海量差异，这种差异导致魔法波动容易感知。

    因为自然中本身就存在魔力波动，其中「毛毛糙糙」开始往一个波形上硬凑的，就是有人在施法。

    非常「显眼」。

    可这个结界，并不存在毛毛糙糙的感觉，过于的规整，以至于让他第一时间误以为是自然中天然存在的魔力波动现象。

    只是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不对，这个魔力的调动量不对。

    是有人在有意识地控制。

    没时间去想到底是怎么把魔力控制得如此标准自然，贾修立刻去寻找引发这些的源点。

    一般来说，这种结界都会有产生扩展成完全状态的一个或多个源点，找到它们，就有机会突破结界。

    当然，也只是一般来说，现在贾修也不是很有把握。

    贾修沿著结界的边界，一路顺下去。

    「你在————」

    「嘘！我在想办法。」

    贾修尽可能屏蔽掉外界的干扰。

    他也不完全确定这么干对不对，启用这个结界和阻止伊莉莎白法术的，大概率是一波人，实力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显然有点超模。  

    不过在实力明显有差距的前提下，对方也没有下重手，只是阻断了施法，任由他们现在在这摸索结界。

    虽然不清楚目的是什么，但应该对他们没有太大的恶意。

    不然早动手了。

    结界之中，失散奔逃的民众，死伤恐怕已经上百。

    这还是深狱炼魔在「玩」的状态下。

    柴刀与草叉，根本不能对它造成任何有效的攻击。

    令人绝望的差距，让不少人彻底放弃逃跑，直接开始祈祷。

    没有神明给他们回应。

    神明得以「大局为重」，率先使用神明力量属于冲突升级。

    深狱炼魔倒是给了他们回应，所有放弃挣扎的人类，都是不让他玩得尽兴的阻碍。

    所以它给出它的惩罚，放弃逃跑的人，不会被一下杀死，而是遭到重创，以最痛苦的方式等待死亡。

    「贾修。」

    看到这一幕，玛格丽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找到了！」

    贾修突然喊道。

    「我找到结界的源点了，只要看一下这是什么法术————」

    他说著说著，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沉默。

    对于这个结界法术的怪异程度，贾修有过预期，但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头大。

    符文之眼一如既往地发挥了作用，让运行中的法术以代码的形式显现。

    但是这个形式————

    」001332112023113202——

    贾修彻底傻眼了。

    机器语言，最纯粹的机器语言，连汇编的可读性都没有，圣光的神术在运行的时候还起码看起来和汇编差不多呢。

    到底是什么神人施法者，能用0123来施放法术啊。

    他没学过这个，这年头哪还有计算机是从纸带打孔写程序学起的。

    能用这种方式构建出大型法术。

    逆天，除了逆天贾修想不出其他形容。

    还是四进位的。

    为啥是四进位？

    二进位是因为计算机本身有高低电平，魔法用四进位是因为什么？

    盲区，完完全全的知识盲区。

    不是，说好符文之眼是把不认识的语言转换成他认识的形式呢。

    他应该认识四进位魔法语言吗？

    好吧，0123他确实认识。

    贾修猛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什么情况？」

    玛格丽特急切地问道。

    「看不懂。」

    贾修直接回答，「解释起来很费劲，但就是完全看不懂，我没法破解这个法术。」

    他语气十分无奈。

    做不到，确实做不到，从零开始破解四进位写的法术，就算假设他有这个能力，也不是眼前几分钟的问题。

    「让我来试试！」

    身后传来布布的声音。

    只见它举剑蓄力，剑身凝聚魔法，势大力沉地一劈。

    常见的解除结界的两种方式，从法术层面破解，或者强行破坏。

    布布选择了后者。

    「当！」

    剑身砸在结界上，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一截剑身打著旋，崩飞到天上，画著弧线落下，插进路边的草丛中。

    强行破坏的方案也失败了。

    果然，施法者不管他们这边的动作，是有原因的，完全不担心他们能真的破坏。

    「那现在怎么办？能不能直接把光辉骑士叫来，可能只有她能做到了。

    玛格丽特声音十分焦虑。

    死亡正在不远处一刻不停地发生，而他们却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神有神的规矩，她本身还是圣光神系的，圣光那边规矩又多。」

    「那也不能就这么看————」

    玛格丽特话音未落，突然听得结界内传来一声巨响。

    「轰！」

    几人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束，正中深狱炼魔，将它从头到底击穿，一直打在地上，留下一处陷坑，能看到鲜明的红色，是融化的土石。

    所有人，包括正在逃跑的，还有祈祷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

    林地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深狱炼魔，开始逐渐碎成灰烬。

    和放结界的是一拨人干的。

    虽然没有近距离观察到那束光，但贾修凭感觉，便判断与结界同源，如出一辙的规整魔力波动。

    但是为什么。

    先把人用结界关起来，被深狱炼魔单方面屠杀，杀了快一半后，又把深狱炼魔打掉。

    什么目的呢？

    灭霸吗这是，人口控制爱好者，觉得人太多了，要去一半。

    就在这时，伊莉莎白说道：「宝拉，宝拉在喊话。」  

    「喊什么？」

    「神明回应了我们的祈祷，帮助我们杀死了魔鬼！我们应当追随神明的指引，杀死那个与魔族为伍的人中败类！」

    这一喊，立刻引起了不少人响应，得以幸存的人，需要缓解他们的恐惧，而有时，缓解恐惧的一个有效办法，就是挥刀向更弱者。

    而现在，那个更弱者是谁，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

    地洞里之所以会有个深狱炼魔的根本原因。

    贝琪。

    嫁给了大魔鬼的贵族。

    暴力像是传染病，当有人砍下第一刀后，愤怒便代替了恐惧，传染给身边的人，谁又能保证在遭遇了这一遭后，还能保持理智呢。

    刚刚还在逃亡求饶祈祷的人群，立刻又变为了疯狂的暴徒。

    用暴力缓解著刚才的恐惧，好像这样就能消除几分钟前的慌忙逃命的丑态。

    叫骂声不绝于耳。

    「荡妇！」

    「人奸！」

    「为了神明！」

    也不知道是哪个神明需要他们这样。

    而在人群陷入某种诡异「狂欢」状态时，宝拉，不紧不慢地走出，朝著贾修这边走来。

    这一刻，贾修知道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宝拉。

    极大概率，法术也是源自于她，人是她带过来的，深狱炼魔是她放进安全屋的，冲突是她引起的，最后的疯狂，也是她挑动的。

    可是为什么？

    贾修现在有很多问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宝拉平静地走到贾修这里，隔著结界，站在那边。

    还没等贾修开口，她便先说话了。

    「你肯定不是记者，所以也别关心我到底是谁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没有你帮忙处理炎魔，我还得麻烦一下，谁知道它真的把睡梦魔的力量召唤来了呢。」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像是个完成任务的胜利者。

    贾修嘴张了张，顿了一下，把原本想问的一大堆问题吞了回去，只问出了最关键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也没太多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各族与魔族之间太和平了吗？也太懦弱了，都已经空降入侵瑟尔达瑞安了，竟然还没有大举展开报复，所以我只能帮帮忙。」

    「你要挑起与魔族的战争？」

    「怎么能叫挑起战争呢，这顶多算是开始竞争，魔族，和类人种族，哪个才是更优秀的，总该决出一个吧，在这对峙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需要贝琪死，激怒那个大魔鬼，这些人最后会逃回去，而那个大魔鬼则会冲击鸢尾花的关口。」

    贾修有点缕清了这个关系。

    「可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宝拉耸耸肩，「为什么一定要有好处呢，只想看到这样不行吗，两个种族只能活一个，很有趣不是吗。」

    说谎，她在说谎。

    贾修直觉认为，一定是还有什么目的，她不想说明。

    如果只是纯粹的追求混乱，那有必要在这里经营几年吗。

    「那有什么必要杀死那么多人。」

    「没必要，只是我讨厌这些人类，哦，也包括你。」

    贾修眉头一皱。

    没听明白所指的是什么。

    然而宝拉没给他追问的机会，「再见。」

    说罢，同样的魔力波动传来，宝拉一瞬间消失。

    一并消失的还有结界。

    「#！」

    贾修非常直白地爆了句家乡粗口，踹了一脚旁边的树。

    「谜语人能不能死一死啊！」

    这时，玛格丽特说道：「我们能不能先去看看贝琪还有没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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