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道歉很轻。

    姜清黎微愣，有些疑惑：“对不起？”

    搭在薄被上的指节紧攥，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少年再次重复：“对不起，小姐。”

    “我有那种……”他停顿几秒，用五个字总结自己的梦境和暗恋：“恶心的妄想。”

    不敢看见姜清黎对自己谴责的目光，他没敢抬眼，黑睫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落纤长阴影，仿佛轻轻一碰就碎。

    姜清黎走近，正要开口，尹诺却再度开口。

    他像是下定决心般，认真道：“我会离开姜家。”

    “如果小姐不想见我，我会永远消失在小姐面前。”

    “但是请小姐……至少在十二城这段时间，允许我在附近保护小姐。”

    “我不会出现在小姐的视线范围内，不会让小姐不高兴。”

    尹诺说完，低着头沉默。

    如同等待被审判的罪臣。

    刺啦——

    床边响起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姜清黎在他旁边坐下，像是笑了声：“尹管家想的还蛮周到，然后呢？”

    听到这句话，尹诺心口狠狠一颤。

    她是默许了自己的做法吗？

    也确实应该这样。

    任谁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管家，对自己抱有不该有的感情和幻想，恐怕都会觉得恶心。

    是他渎职。

    小姐没有放任织魇兽在梦境中杀死他，反而救他一命，是她心善。

    他有什么好奢求的。

    难不成要把她在梦境中刺激织魇兽的话当真？

    梦醒了，一切就该结束了。

    尹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有存款，虽然不多，如果小姐不嫌弃……”

    尹诺拿过放在手边的终端，翻出一个界面，投屏推到姜清黎面前。

    030趴在姜清黎肩上，凑热闹探过头，数小数点：【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卧槽！亲人呐！】

    姜清黎也有点惊讶。

    姜家给尹诺的工资和老秦差不多，尹诺父母双亡有抚恤金，但也存不了这么多啊。

    030一拍大腿：【这家伙是不是贪污了！】

    姜清黎了解尹诺：【年初要涨工资他都拒绝了，上次查账本老老实实给我查，哪来的机会贪。】

    察觉到姜清黎的惊讶，怕她以为钱财来源不干净，尹诺认真解释：“母亲去世后，军区给了很大一笔抚恤金，袁元帅帮我开了一个账户，存了大部分，剩下的我买了一些房产，平常偶尔会炒股。”

    姜清黎点了点头，把屏幕推还回去：“你自己好好留着吧。”

    尹诺心一紧，声音里带着焦躁：“小姐——”

    “停。”

    姜清黎抬手，食指轻轻按在他额心。

    尹诺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敢紧张地转过头，小心翼翼抬眼看她。

    这是梦境结束后，尹诺第一次看向姜清黎。

    从三小时前醒来，一直到刚才姜清黎踏进病房前，尹诺在心中想过很多次两人的会面。

    想过她会冷笑，会生气，会嫌恶，唯独没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

    微微挑眉，眼中带着笑意看来。

    这么久以来，尹诺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姜清黎，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预判她的想法和行为。

    就好像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刚到姜家，以为她会和在军校见过的其他贵族一样，对他居高临下，不屑一顾。

    但她却笑着问他名字。

    和那次一样，尹诺怔愣在那里，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正确。

    姜清黎勾了勾唇瓣。

    “你怎么呆呆的？”

    她说了以前经常说的话。

    但没有指责，更像是在调侃。

    “尹诺。”

    她喊了声他的名字。

    然后弯腰，凑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没说要让你离开啊。”

    短短九个字。

    尹诺却如遭雷劈，久久反应不过来。

    呼吸乱得厉害。

    想要确认，又怕打碎此刻。

    但更怕她没了耐心。

    尹诺鼓起勇气看着她的眼睛，喉结滚动几番，才沙哑着开口问：“真的吗？”

    “我真的……还能再留在小姐身边吗？”

    “真的呀。”姜清黎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只要你想，就可以留下……而且你不是上次才跟我说你不想离开吗？”

    听她的话，好像是默许了。

    “但……”

    尹诺知道自己该满足了。

    小姐不计较他的冒犯，还愿意留他在姜家，还愿意看见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可是为什么他还感觉不满足。

    过于甜腻的梦境把他们之间隐隐约约的朦胧撕开。

    姜清黎好像并不受影响。

    但尹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无法再假装自己不喜欢她。

    以后要怎么相处？

    怀着日渐膨胀的情谷欠留在她身边，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卑鄙地利用了她的善良。

    看出他此刻纠结，姜清黎问：“但什么？”

    “我还喜欢小姐。”尹诺忽然看向她的眼睛，“以后也不会改。”

    “如果我留在小姐身边，对小姐来说……很危险。”

    尹诺费力地说出这些字眼，把自己的卑鄙剥开，供她斟酌打量。

    这不是个表白的好场合。

    但说出这些话，尹诺只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盯着姜清黎的脸，不想错过她任何情绪。

    也许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心里还没来得及浮现伤感，却见女孩一愣，耳尖泛起薄红。

    她抬手扶额，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口，才发出声音：“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直脑筋。”

    尹诺不理解这话，以为自己给她造成了困扰，低声道：“抱歉，小姐。”

    “也不用道歉。”

    姜清黎抿了下唇，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没不喜欢你，但是……这种事情总得循序渐进……循序渐进你懂吗？”

    她小声嘀咕：“难道要我亲你一下，你才能理解？”

    尹诺没说话。

    但姜清黎知道，他懂了。

    因为肉眼可见，少年的脸越来越红，头顶不受控制地冒出狼耳，绒毛在空中轻颤。

    尹诺指节微动，声音比刚才道歉还轻：“……都听小姐的。”

    恢复血色的唇抿了抿。

    看起来一副任君采撷的病弱模样。

    好像……真的在期待她亲上去。

    姜清黎心口一动，弯腰靠近。

    两人之间距离骤然拉进，尹诺下意识闭眼，睫毛发颤。

    但还未碰上，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

    少年惊喜的声音响起：“姜小姐！”

    女孩猛地一惊，整个人朝前栽去——

      这下真是鸟飞狼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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