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杀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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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众骑士领命。
李思翻身上马,长戟横指前方,“开道!”
数十骑士同时催动灵马。
飞马蹄下光芒爆裂,他们在半空疾驰,如同一道金色铁流,横冲直撞地掠过长安城上空。
天空的其他巡天骑士队伍见状,纷纷让开道路。
薛向广袖飘飘,紧随其后,潇洒出京去了。
太子府内。
宁淑立在廊下,整个人像被定住。
她原以为薛向会借口离开,或会谨慎潜出,藏身人群,再图筹谋。
却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么出京的,出了个轰轰烈烈。
一旁的总管太监李方看得两眼发直,嘴巴张得半天闭不上。他盯着天际那条迅速缩小的光迹,像做梦一般,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呼吸混乱。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郡主……这就是您说的……他从不撒谎?”
宁淑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天幕。
李方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他确实是不撒谎……只是……只是这是假传圣旨啊……这人胆子怕不是包了身了啊……”
他越说越心惊,越说越觉得背脊发凉,“假……假传圣旨……这是灭族大罪……这家伙既然敢这么干,那……那他必是压根没打算再回来……您那些灵石……怕是真叫他骗去了……”
宁淑轻声道,“悲秋客的眼孔若被区区十万灵石就塞满了,那也成不了悲秋客了。
退一万步说,便是骗去了,也无妨。太子府要是没了,这些灵石最后还不是便宜端王、赵王。”
李方喉头动了一下,说不出话。
…………
一晃两日过去了。
太子府,南花园。
长安城依旧封禁,阖城百姓持路引而行,漫天都是游骑巡逻,太子府内的气氛也是一日凝重过一日。
为宽众人之心,这日,宁淑竟在府中料理起了花园。
她蹲在花圃边,双手理着一株新移来的白芷,指尖轻按泥土,将根须安稳扶正,再覆上一层薄土。
泥土在她指尖细碎而柔软,让她暂时忘记太子府外的满城风雨。
总管大太监李方站在她身后几步之外,手中拢着袖口,眼神始终落在远处的天光上。
两天来,天幕一直阴沉。
他终究忍不住,靠前一步,小心开口,“郡主,两天了,悲秋客还是没回来。”
宁淑动作不停,仍在慢慢理着花枝,“李总管,没别的事了么?没别的事了,你去厨房看看,咱今天吃点什么,行吗?”
李方一愣。
忽地,一名小太监从花园入口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汗珠,他急急跪倒,“郡主…急…急报!”
“没用的奴才,气喘匀了说。”
李方叱道。
小太监喘息几下,声音几乎断裂,“端王……端王在府中遇袭,重伤!”
李方猛地一震,整个人像被击中,衣袖一下子绷紧,眼珠死死盯住来报的小太监。
宁淑俊眉微蹙。
那小太监擦了把脸上的汗,“……赵王巡城时,被刺客围攻,也受重伤!”
话音刚落,整个花园像在院墙内掀起涌动,连花枝都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李方倒吸一口气,脚下不稳,急忙扶住旁边的石桌。
宁淑蹙起的俊眉已经舒展,抬手,“传令,全府最高戒备,将护阵拉到极限。”
远处值守的侍卫听到命令,立刻以灵符拍胸,阵法瞬间从地脉升起,一道道光纹从墙根涌向空中,数十重阵光叠起,令整座太子府如被巨罩覆盖。
李方急道,“郡主,老奴冒死说句大逆不道的,端王和赵王遇袭,那是天厌二人,对咱来说,是好消息。
怎的咱们反而要加强戒备?”
宁淑淡淡扫他一眼,暗叹,也就是父王了,恋旧,这等人也能留在府中升任大总管。
宁淑耐着性子解释,“焉知不是贼喊捉贼,他二人图谋太子府不是一日两日了。
如今,太子府身陷危局,他们越是兴风作浪,越盼着能洗掉身上的嫌疑。
二人假作伤情,正好装病不出,到时候,太子府纵然陷落,二人也有说辞。
人家已经想到战后怎么清洗舆论了,纷纷‘重伤’,李总管,你说,真正的危机,离咱们还远么?”
李方整个背脊像被冰水浸透,他倚着石桌,声音发干,“这,这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宁淑腾身而动,直入中庭。
一通鼓响,中庭内,人头攒动。
宁淑端坐在庭心,身前木案上摆着十二个阵盘。
她熟练地操控着秘术,一个个阵盘被激活,光芒从盘心涌向四周,形成一道道连锁符纹,折射到庭院四角。
庭院内,站着的是太子府所有还能御敌的属官与亲军。
他们和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已经上船,也只能随船浮沉。
中庭之后的乾清殿上,太子端坐于案前。
他身披素色儒袍,腰侧别着天青佩玉,发冠束得极稳。
他的神情安静,双眼落在《孝经》上,指尖搭着书页,不急不缓地翻阅。
太子并未因外界风声而有半点慌乱。
宁淑坐在庭心守阵,两人之间隔着几层光影,让整座府邸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就在这份安宁之下,中庭之外的风忽然推开廊角。
李方快步而来,腰背弯得极低,“郡主,府中的妇孺、老弱、书吏,皆已转移至地宫。”
话至此处,他挺起胸膛,“余下之人,包括老奴在内,都可迎敌。”
宁淑轻轻点了点头,放下一层隐忧。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侍卫从廊外疾驰而入,他来到庭前,跪下呈上一枚红金令符。
宁淑抬手接过。
侍卫取下头盔,抬眼道,“郡主,宫城急报,皇后已令龙骧卫、凤鸾卫出动,两营兵马各五百,已抵达太子府左右两侧。”
众皆哗然,喜不自胜。
两营皆是禁军精锐,一旦动用,便意味着皇后直接表态。
李方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额头,整张脸像是被点亮了一般,“龙骧卫……凤鸾卫……郡主,这是天大的援手啊!”
他喉头滚动一下,忍不住看向殿中太子。
殿中的太子仍在翻书,只是将书页轻推开一寸,仿佛未闻。
宁淑轻舒一口气,暗道,“有龙骧,有凤鸾,即便破灭道的杀手真来,太子府也不再是孤军。”
就在这时,太子府护阵西南方向,多了一圈明亮光纹,那光纹在高空绕成圆弧,像是以无形之手划开的巨大光环。
那一道光波亮起的瞬间,半空中十二个阵盘同时剧烈震动。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接连五道光环点亮。
五道光环仿佛镶嵌在光阵上,越来越亮。
光环中央,时不时亮起一道道沧桑的法纹。
一名素衣老者高声呼道,“是传送阵,不,是古传送阵。”
他是太子府老牌詹事魏祥,年过百岁,见闻极为广博,整日里泡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
太子府蒙难时,太子府上下都劝他老人家离开,他非要说什么“主辱臣死”,要与太子府共存亡。
他的见识,众人是信得过的。
宁淑急了,“敢问老先生,这传送阵可有办法中断。”
当皇后派来龙骧卫和凤鸾卫时,宁淑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敌人会通过传送阵,直接抵达战场。
魏祥摇头,“这是上古传送阵,能量极为强劲,能够实现多人多处同传。
阻断是不可能了,速速让龙骧卫和凤鸾卫进入攻击状态吧。”
宁淑一挥手,苍凉的号角声吹响。
龙骧卫与凤鸾卫两营自府外两翼腾空而起,金甲鳞次栉比,灵马踏着符光列阵,霎时将太子府外围封得水泄不通。
重弩与符弓一线排开,弓弦拉满,灵光在箭镞间跳跃,数十门灵炮轰然入列,炮口缓缓抬起,对准半空中那几处隐隐震动的光环。
一队身着玄青儒袍的唱诗生缓步出列,立于两营锋矢之间,展开竹简,抬手示意。
下一息,整齐诵唱,“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诗句甫起,长安文庙方向,天地间忽有一线清亮文气冲霄而上,随即铺展成浩荡意象。
光影之中,铁甲骑军纵马奔腾,马蹄踏在无形战鼓上,激起层层波纹。
少年将校执长刀,眉眼锋利,跨胡马掠过天穹,刀锋所指,残阳血红,白额猛虎伏身咆哮,却被一骑当先斩落山巅。
胡地风沙被卷入文气,化作旗阵后拖曳的灰黄长练,万骑压境,势若决流……
“《老将行》,是《老将行》,有熊金刚的大作。”
有人惊呼。
如果薛向在此,也不会意外。
这首《老将行》是在文渊乱海时,他化作有熊金刚对战端王时,所作的诗篇。
一般情况,只有初次问世的诗作,会有演化意象的能力。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便是这首诗作被收入文庙,任由文庙祖树洗练,这首诗作便可选作《战诗》,列入军阵。
值得一提的是,军阵中的战诗,终究是二手货,靠文庙凝练意象,配发军中。
论威力,远不及诗词肇始时刻,但胜在人多势众,威力也堪称不俗。
各国朝廷能不被强大修士推翻,除了大儒们讲“君臣父子”的纲常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各国朝廷拥有战诗,因而武德充沛。
龙骧卫、凤鸾卫的攻击已然齐备,转瞬将发。
护阵高空的五道光环同时剧震,环心光影翻卷,如被一只无形之手扯开。
瞬息之间,五道光门一齐显现。
传送阵成,阵门开启。
阵门内部灵力翻滚,符文如火焰般流转,一人又一人踏步而出。
有人披甲执戈,灵光环体;
有人身缠黑纱,影随形灭;
也有人背负重弓、胸前悬镜,气息如冰。
五扇光门内外,分别涌出少则数十,多则上百人,众人各据一方,凌空而立,脚下虚空波纹层层散开。
龙骧卫与凤鸾卫两营在阵前同时收拢,千余人马如一体,灵马长嘶,甲胄轰鸣。
符弓已满弦,弩箭光辉闪烁,灵炮推至前列,炮口符光闪烁,铸阵师同时注灵。
紧接着,唱诗班的合唱声,已至“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半空中大量引而未发的意象,忽然砸落。
几乎同时,符弓手和灵炮手也动了。
战鼓爆响,灵炮轰鸣,符弓齐射,千道灵光如雨,灵炮在虚空中炸出黑洞,直扑那五道光门。
剧烈轰击才砸中五道光门,顿时,五色光芒交汇,门与门之间骤生暗金丝线,瞬间织就为一整面光罩。
那光罩半透明,似玉似水,光纹盘绕不息。
所有攻击波才接触护罩,便尽数被吞纳。
空间为之扭曲,万道灵光消散无踪,反倒令光罩表面更显澄亮。
老儒魏祥仰首而立,须发俱震,脱口惊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这是太渊返息阵!上古奇阵不止传送,还有恐怖的防御之能。
凡术法兵刃,皆可为所吸纳返转。除非以同等古阵正击,否则绝不会破!
可,可此阵早已失传,这,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府内众人无不变色,半空之上,龙骧、凤鸾的统领也尽皆愕然。
那五道传送门形成的光罩在阳光中泛出厚重波纹,犹如一面倒悬的金穹,将一切攻势尽化无形。
宁淑心乱如麻,赶忙取出十二面金色阵旗,抬手一挥,阵旗破空而出,十二道金光化作十二流星,刺入府中各处地脉。
宁淑低声引动。
霎时,地面骤震,府中灵脉齐动,一道道符纹从砖缝、台阶、瓦脊中升起,像流光在大地游走。
转瞬之间,太子府脚下的地脉全面苏醒,十二道金光从四方涌出,在高空交汇为环,环中符印万重。
一声轰然,如天门闭合,大阵彻底成形,将太子府众人,以及殿中太子团团围住。
“金阙天垣阵。”
魏祥大喜,“此阵固若神阙,郡主能提前备下此阵,我等无忧矣。”
宁淑却不似魏祥等人那般乐观,护阵再强,这些人远道而来,被破灭道召集,焉能没有杀手锏。
宁淑愁眉紧锁的时候,柳知微俊美的容颜被厚重的斗篷完全遮盖。
她的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睛,却透过斗篷缝隙,在太子府那边的阵营中打望。
她希望薛向在场,毕竟,按相思语算的话,她已经三百多年没见过薛向了。
她又希望他不在场,毕竟,这回破灭道调集的力量,实在太庞大了,连她自己想想都心惊。
眼下,通过五个传送门而至的杀手集团,共分五个阵营。
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事儿,按雇主要求,所有人皆遮住了面目。
即便如此,通过众人身上的灵力气息,她还是很轻易地判断了,各方阵营的出处。
她所在的一方,灵气流转如泉,是苍丘灵族。
左侧与右侧两方阵营,气息极为接近,左边那股带着寒月之意,当是北月灵族;
右边灵光温柔如火,正是青阳灵族。
正对面两方却截然不同,一方妖气翻腾,血息混着烈风直卷而上,定是活跃在人族世界的妖盟;
另一方阴冷如冰,邪纹密布,森然至极,必是巫神教。
眼前五大阵营,筑基修士已然绝迹,元婴修士占了至少三成以上。
更有几道气息,如深渊中的火光,明灭不定,让人看不出高低。那种威压,使她的目光在接触的刹那就被逼退。
眼见双方已然剑拔弩张,杀机顷刻便要凝成。
忽地,一道虚影从高空坠下,白光凝形,转瞬立在杀手集团前方,面对太子府众人。
那人披着白袍斗篷,整张面孔隐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一截下颚。
白袍斗篷客一出现,柳知微便猜到,此必是各方杀手集团的召集人。
白袍斗篷客一步步向前,脚下光纹生灭。
他抬起手,声音平平,却传遍整个太子府上空。
“宁伯谦,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登基无期,滥政多年,百官凋敝,民生涂炭。今日诸方共至,并非为私怨,只为止乱。”
他声如洪钟,“你若自我了断,可免生灵涂炭,可留些许清名。否则,今日此地,必成焦土。”
柳知微目光微垂。
她知这是虚影传声,实际此人并不在此。
但那气势之凌厉,实在天下罕见。
又听白袍斗篷客高声道,“自阁下登储以来,朝纲荒弛,朋党专政,近侍弄权,宿臣蒙冤。
百姓流离,赋役三倍;
河运无修,灾年无赈。又以雷劫,阴袭升龙台,借雷砂炼阵,贻祸宗庙。如此嗣君,不除之,天下何以心服?”
每一句,都如铁锤落在石上。
柳知微望着那道虚影,暗道,这人真是巧舌如簧,惯会颠倒是非。
这些话多半是借口,但用得极巧,好似他们这些为利益而聚的杀手阵营保持了“正义”的面孔。
刹那间,所有人看向乾清殿。
那边,传出书页合上的轻响。
太子缓缓起身,身影被殿外的光幕映得淡薄。
他平静地看着白袍斗篷客,“我这条命,你们要,尽可取去。唯请勿伤百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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