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雪女议清虚，天下论

    「阴阳家？」

    看著手中最新的情报，班大师脸色一沉，项氏一族被困西山坳之事，现在刚刚才确定下来，墨家也在准备救援，但随后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的心一下沉到的谷底。

    墨家与阴阳家的关系并不好，在数年前，墨家的上一任钜子六指黑侠便死在了阴阳家的咒术之下。

    在那之后，墨家与阴阳家便成了仇人。

    「阴阳家的人？」

    班大师身旁，高渐离眉头一皱，阴阳家作为江湖上神秘莫测的门派，他接触的并不多，只在传闻中听说这个门派的行事作风不似正派。

    「项氏一族原为楚国贵族，与当时楚国的第一智者来往甚密，后来楚南公在楚国灭亡之后加入了阴阳家，有他在，阴阳家的人......

    高渐离的话点到即止，不过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对方的意思其实也再明显不过了，楚南公成了阴阳家的人，那阴阳家对付项氏一族，是否要顾虑一下这位楚国第一智者的面子？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句话虽然项氏一族喊出来的，但出处却另有其人，江湖上流传，这句话是从楚南公口中说出来的。

    若此事是真的，那楚南公很有可能就是项氏一族的靠山，阴阳家如此行事，当真就不怕激怒楚南公？

    「关于楚南公和项氏一族的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项氏一族早年在楚国权势滔天，当年的楚国名将项燕执掌楚国近乎八成的军队，可想而知，当年这位楚国的大将军到底有多威风。

    盗跖在一旁搭话说道。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一直都没有谋反的意思，还在尽心竭力维护楚国朝堂的安稳。后来楚国的第一智者，也就是楚南公，登门拜访，在听到项燕那句楚国是楚人的楚国，非项燕的楚国，他放声大笑而去。」

    「在楚国被灭的时候，是他从乱军之中带走了项氏一族仅剩的几人，并且还留下了一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至此，这话才真的流传开来。」

    往昔岁月被历史尘封，当被人翻开后，真相也渐渐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当初那位楚国的第一智者因为项燕的胸怀感怀大笑，后来又因为楚人的眷恋旧土的情感而发出此言，其中因果交缠，倒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道理。

    「项氏一族的人的确让人敬佩，忠君爱国，血战沙场，就连项燕将军最后也是力竭而亡。」

    一个身背大铁锤的汉子右手握拳，猛地在身前一挥，神色颇为激动，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项燕将军，他似乎格外的赞赏。

    「我说大铁锤，那个项燕将军是不是你们这种当兵之人最想追随之辈？」

    盗跖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笑著开口问道。

    他是天下第一贼王，行走江湖多年，但并没有过行伍经历，所以对于大铁锤的举动，他是有些看不懂的。

    「那还用说！！」

    大铁锤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之意，为将者，做到项燕那种程度，已经可以算是这个时期的巅峰了。

    掌握了一个国家近乎八成的军队，但最后依旧没有造反，还有如此的格局，对方身上的那种气魄早已折服了他。

    「若当时燕国由这样的人带领，我想就算是秦国的狗贼要想打进来，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当年的情况，大铁锤还是历历在目，一个昏庸无能的主君，一个沉迷在酒色之中的将军，若是有可能，他真想将这两个人一锤接一锤砸成肉饼。

    想起当年的事情，这个壮汉脸上的青筋不由都爆了起来，眼眶也微微发红，他当年也曾征战沙场，但最后却被自己人出卖了。

    这几乎成了他的心魔，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付出性命守护的人在最后居然会捅自己一刀。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他们去守护吗？还是说那样的人干脆还是死了的好。

    「当年他就说过，你若是迈不过这个门槛，终生只能止步先天，宗师无望，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难道你还是放不下吗？」

    说话间，一道蓝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对方一袭蓝色长裙，一头雪白的青丝，好似一个雪中精灵一般。

    「雪女姑娘。」

    见到来人，班大师还有高渐离几人相继打了声招呼。

    此时的雪女境界完全不输高渐离，不过对于身边的同行之人，她眼中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只有一丝感慨之意。

    「雪女姑娘说的是清虚大师？」

    当年燕国发生的那件大事儿，最终招来了道家天宗还在闭关的清虚，对方在燕赵旧地待了差不多有半月之久，大铁锤也有幸在对方的庇护下留得了一条性命。

    「雪女姑娘说的轻巧，但此事事关我一十八位兄弟的性命，岂是我说放下就放下的？」

    随著雪女的到来，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原本就要失控暴走的大铁锤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只不过随后盗跖几人也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雪女身上所携带的寒气可并不是分人的，他们每个人都被照顾到了。

    「雪女姑娘，快收了神通了，冻死我了！！」

    盗跖在一旁装模作样，看的几人不由摇头苦笑，雪女心意一动，将四溢的寒气尽数收回，看著眼前这个铁塔壮汉，她朱唇轻启，沉声说道：「盗跖方才说那个项燕将军之言，楚国是楚人的楚国，不是项燕的楚国，对你来说，这个道理不也是一样的吗？」  

    「燕国从来都不是那个人的燕国，而是所有燕人的燕国，国家出现了困难，我们站出来，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难道因为主君昏庸，这件事儿我们难道就不做了？」

    大铁锤是个粗汉，对于那些大道理他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一点他还是很认同的。

    于是在听到雪女的问题后，他下意识回了一句。

    「那自然不会！」

    雪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放不下？在战场上失去性命的同袍到底是为谁牺牲的，是那个昏庸无能的君王？还是自己身后的家人朋友，甚至......还有你.....

    」

    雪女不再遮掩自己的意思，在这一刻，她直奔主题而去，这些年眼前这个汉子一直未能突破，境界不升反降，如今差不多跌出先天境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心底的执念。

    当年的背叛，对他来说，太过沉重，被自己的保护的人背叛，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单单是肉体上的了，还有精神上的伤害。

    想要真正的释然，就需要用另一种观念将他从泥沼之中带出来了，如今的天下，讲究的依旧是忠君爱国。

    他们这些人难免被这个理念感染，认为一国的君主是他们效忠的对象，所以当被主君背叛时，便对自己的心里造成极大的创伤。

    而雪女却是另辟蹊径，从另外的角度来分析当年的事情，他们的出征，血战沙场，归根结底并不是为了那个背叛了他们的主君，而是自己身后的亲戚朋友，家人兄弟。

    如此一来，便直接将支持他们战斗的原因替换，亲戚朋友，家人兄弟，这些人从来都没有背叛过，甚至还相继为了让他活下去，而舍生取义。

    当生命之中有了这样的底色，一个人的内心将会彻底摆脱那些无形中的束缚，最终解放自己。

    而听到这个解释，大铁锤再度陷入了沉默，燕国的最后的那一场战斗，跟随他的弟兄们，没有一个人掉队，甚至还有舍命报信，以全兄弟之谊的。

    「燕国不是一个人的燕国，而是整个燕人的燕国..

    」

    大铁锤站在原地，口中不禁喃喃自语。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此话，目光不由闪烁了起来，对于雪女所说的话，他们心底其实是认同的，但站在这个时代，他们又觉得这个道理似乎有些不妥。

    若燕国是所有燕人的燕国，那换句话来说，天下岂非是天下人的天下，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言，岂不就是空洞之言。

    由大及小，天下如此，墨家亦非如此。

    墨家并不是钜子一个人的墨家，而是所有墨家兄弟的墨家，一念至此，他们几人不由又相视一眼。

    对于这种观点，他们自然是无比的认同。

    若墨家只是一个人的墨家，那他们的努力岂非没有意义。

    「这就是清虚大师的天下论？」

    良久，班大师忽然开口问道。

    关于雪女和清虚之间的关系，在场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有所了解，毕竟在当年那位大师仗剑入燕都，并未做什么遮掩，燕春君也为自己的好色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至于如今雪女的境界和表现，他们所有人心知与那位清虚大师脱不开关系，还有一点，清虚与秦王赢政的部分对话，被墨玉麒麟带到了江湖上。所以关于道家天宗清虚的天下论，也被不少有心人听到了心里。

    如今听到雪女关于家国的论证，明显要超出一个正常人的眼光之外，班大师心里便猜到此话多半是当年清虚所言。

    只是这样的话，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离经叛道，毕竟对于如今的帝国来说，这个天下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秦，这个天下也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赢政。

    若天下所有人都是这个天下的主人，那帝国的主人岂非就成了帝国之内的所有人。

    这样的结论是不被允许的，也是帝国明令禁止的。

    雪女沉默了良久，而后点了点头。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这个道理自始至终都在，只是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装作看不见罢了！」

    「当一个人的野心渐渐膨胀，失去了控制，那他就会成为权力的奴隶，最后成为一介独夫。」

    「真理之所以被人不喜，是因为它的出现势必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怎么可能会认同这样的真理呢？」

    「一个人被定义，是人为干涉的，天道从未定义一个人，他出生到成年，是一个完备的个体，在道的眼中是公平的，独立的。」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公平的，那生活在天下的每一个个体为什么就不能是天下的主人？」

    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留下的一些话，雪女不由脱口而出。

    当时清虚所言，所涉更加广阔，气吞天下，让人听到之后不觉振聋发聩。

    但同样的，这样的言论就算是正确的，也与现在的世道格格不入，所以没有人愿意真正接纳它。

    「其实清虚之言，倒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高渐离眼光闪烁了几次，忽然出声说道。

    「有人说，一个聪明人看到一片落叶，便知道整个秋天的到来，反过来说，若是有人知道秋天来到，便知一定会有落叶。」

    「天下之论对于我们来说太过遥远，但就近处来说，墨家若只是钜子的墨家，那大家伙又在努力个什么劲？」

    「只有墨家是我们所有人的墨家时，我们才会愿意为墨家贡献自己的力量，并且是毫无怨言的。」

    「以小见大，墨家都是如此，那对于整个天下来说，岂非亦然！！」

    在场的几人听到高渐离的话，眉头不由一皱。

    「小高，你....

    」

    「小高，我就觉得你这个家伙不似走平常路的！」

    盗跖靠了过来，用肩膀顶了一下高渐离的肩膀。

    随后他又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雪女，在心底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想想也是，道家天宗的那个人就算是光听，就觉得不似凡人了，雪女为他痴迷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就连他喜欢的蓉姑娘似乎对那个家伙也有别样的情绪。

    「行了，这件事儿就此打住吧！」

    「接下来我们该商量一下如何接应项氏一族的人了，时间得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还得派出一个人将此地的情报通知钜子，至于月儿那边，目前倒是还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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