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教鹦鹉说“姨娘吃屁”这种过于直白（且不雅）词汇的冲动。主要是云苓抱着她的腿哭诉，说万一鹦鹉哪天在老爷或者客人面前脱口而出，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沈清辞想了想，觉得有理，不能把宝贵的“文化输出”武器用在太低级的词汇上，遂遗憾作罢。

不过，“芋头香”这三个字，倒是被那两只鹦鹉牢牢记住了，时不时就在树上念叨两句，配合着它们日益精进的《女诫》朗诵，形成一种极其诡异又和谐的背景音。

这日，沈清辞正对着那套红泥小火炉和白玉烤架研究能不能开发点新菜品，比如烤个栗子、煨个地瓜什么的，院外就传来了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

“这就是辞姐儿的院子？倒是收拾得齐整，就是这树上挂的什么玩意儿？花花绿绿的，不成体统！”

沈清辞挑眉，这声音有点耳生，但来者不善啊。她示意云苓出去看看。

很快，云苓就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回来了：“小姐，是柳姨娘的娘家嫂子，那位柳夫人来了，说是听闻姨娘病了，特来探望，顺道……来看看您。”

柳夫人？就是宫宴上想让她出丑反被鹦鹉怼的那个？沈清辞了然，这是替小姑子找场子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芋头（是的，她又拿起来研究了），整理了一下衣裙，好整以暇地等着。

片刻，一个穿着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头戴赤金满池娇分心、面容与柳姨娘有几分相似但更显精明外露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昂着下巴走了进来。她一进院，目光就先挑剔地扫了一圈，尤其在看到树上那两只五彩鹦鹉和旁边挂着的桃木剑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哟，这就是沈大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柳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听闻大小姐近日风头正劲，连睿王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又是送梯子又是送鹦鹉的，真是好大的福气。”

沈清辞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平辈礼，语气不卑不亢：“柳夫人安好。夫人过奖了，皇叔不过是念及旧情，对小辈多有照拂罢了，当不得什么福气。”  她特意强调了“小辈”二字。

柳夫人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了一下，脸色微沉，目光落到石桌上那套显眼的红泥小火炉和白玉烤架上，以及旁边篮子里那几个圆滚滚的芋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语气更加阴阳怪气：“这是……又在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儿？大小姐的喜好还真是……别致。这灰扑扑的土疙瘩，也是睿王殿下送的？”

“夫人好眼力。”沈清辞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反而笑吟吟地拿起一个芋头，“正是皇叔所赐，说是庄子上新起的，味道敦厚朴实，最是暖胃。我正想着烤来尝尝，夫人来得正好，若不嫌弃，一同尝尝？”

柳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用帕子掩了掩鼻子，仿佛那芋头有什么怪味似的：“不必了！我们柳家虽说不是什么顶顶富贵的人家，但这等乡下粗食，还是入不了口的。大小姐自己享用便是。”

她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妹子。听说她前两日又来叨扰大小姐，还被气得病倒了？辞姐儿啊，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说你，柳氏再怎么着，也是你的庶母，为你父亲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身为嫡女，理当宽厚待下，怎能屡屡顶撞，甚至……还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气得她吐血呢？这要是传出去，于你的名声，于国公府的声誉，可是大大不利啊！”

这一顶“不敬庶母”、“手段下作”的大帽子扣下来，若是脸皮薄些的，只怕已经羞愧难当了。

可惜，她面对的是沈清辞。

沈清辞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语气甚至更加温和了：“夫人这话，清辞可就听不明白了。柳姨娘前来‘探望’，我以礼相待，何来顶撞之说？至于她为何动怒晕倒……”  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树上的鹦鹉，恰在此时，那红鹦鹉像是得了信号一般，突然扯着嗓子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句：

“礼——义——廉——耻——！”

声音洪亮，回荡在院中。

柳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一个哆嗦，后面训斥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沈清辞无奈地摊摊手，一脸“您看吧”的表情：“许是姨娘自觉言行有亏，被这灵鹉诵读的圣贤之言触及心事，这才一时激愤，郁结于心吧？毕竟，这鸟儿是睿王殿下所赐，最是灵性，能辨是非曲直。”

柳夫人：“……”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沈清辞，居然把责任推给一只鸟？！还扯上睿王和圣贤书？！

她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那鹦鹉：“你、你强词夺理！”

沈清辞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那个红泥小火炉，熟练地夹起一个芋头放在白玉烤架上，一边拨弄炭火，一边慢悠悠地道：“夫人消消气。清辞人微言轻，说的话您若不信，便罢了。只是这芋头，乃是皇叔亲赐，代表着天家恩泽和长辈关怀，其意义非凡，绝非凡俗之物可比。您方才说这是‘乡下粗食’……”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锐利，看向柳夫人：“此言，莫非是对睿王殿下的赏赐有所不满？觉得殿下……眼光粗鄙？”

柳夫人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顶帽子可比刚才她扣的那顶厉害多了！她敢承认吗？她不敢！

“我、我绝非此意！”柳夫人慌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睿王殿下赏赐，自然是极好的！是、是我有眼无珠！”

“哦？是吗？”沈清辞手下不停，那芋头在小火炉上渐渐散发出特有的、带着点土腥气的香气，“那夫人方才还说‘入不了口’……”

柳夫人看着那逐渐变得焦黄的芋头，再想想“对睿王不敬”的可怕后果，肠子都悔青了！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干嘛非要嘴贱！

就在这时，沈清辞夹起那个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芋头，吹了吹，然后用白玉碟子托着，无比“热情”地递到了柳夫人面前，笑容灿烂如春花：

“既然夫人也觉得皇叔赏赐是极好的，那不如此刻就尝尝？正好刚烤好，热乎着，也让清辞尽尽地主之谊，免得夫人白来一趟。”

那芋头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乎要怼到柳夫人脸上。

柳夫人看着眼前这颗灰扑扑、烫呼呼的芋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她刚才还一脸鄙夷地说“入不了口”，现在当着沈清辞和这么多下人的面吃这“乡下粗食”，脸往哪搁？不接？那就是坐实了对睿王赏赐不满！

她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堪过！

沈清辞却依旧举着碟子，眼神“纯良”又“期待”地看着她。

树上那只蓝鹦鹉似乎觉得气氛不够热烈，突然拍着翅膀，用那特有的尖锐嗓音助兴：

“芋——头——香——！夫——人——快——尝——！！”

柳夫人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看着眼前还在冒热气的芋头，再想想沈清辞那笑里藏刀的表情和鹦鹉的“催促”，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一黑，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猛地推开沈清辞的手（幸好沈清辞躲得快），像是后面有鬼追一样，带着丫鬟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院子，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

那被推开的芋头“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清辞看着柳夫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云苓道：“可惜了，刚烤好的芋头。看来柳夫人是没这个口福了。”

云苓忍着笑，捡起地上的芋头：“小姐，这……”

“扔了吧，沾了灰。”沈清辞浑不在意，又拿起一个生芋头，放在烤架上，语气轻松，“看来，咱们这‘芋头外交’，效果也是相当显著嘛。”

她抬头，对着树上那两只还在兴奋扑棱的鹦鹉，嘉许地点点头：“今天表现不错，晚上统统加餐！”

而此刻，狼狈逃离镇国公府的柳夫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回想起刚才的屈辱，再摸摸自己因为惊吓和愤怒而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完）

下集预告：  柳夫人竟然被一个烤芋头吓得呕吐离场？！“芋头外交”初战告捷！而沈清辞显然不满足于此，她看着剩下的芋头和那套烤具，一个更大胆的计划正在成型——下一个“幸运儿”，会不会是那位还在“静养”的三皇子呢？毕竟，他好像还欠一场“烤芋头”的体验？下一章：芋头出征，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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