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此城中痴儿

    八百精骑冒著风雪一路前行，悄悄摸到了清军的大营外。

    根据探马回报，清军的营寨不算太大，但防备措施却十分完备。

    拒马、鹿角、壕沟样样都有。

    出于谨慎起见，猛如虎并不打算直冲敌营主寨，而是把目光盯上了清军大营的西北角。

    西北角有一独立营寨突出，不算太大，骑兵可以长驱而入，杀他个对穿。

    此时的清军全然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营里的清兵经过白天苦战，再加上晚上严寒，此时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几个零星的哨兵在营火旁蜷缩著。

    清军上下一致认为，明军刚刚打了一场，人困马乏，夜间必然休整。

    再加上天气恶劣，雪越下越大，根本想不到明军会主动出击。

    猛如虎率军潜行至营寨外一里处，随即点燃火把，猛地拔出腰刀，怒喝道：「杀贼——！」

    随著一声尖利的哨响划破雪夜，猛如虎右手马刀向前一挥，直冲寨门而去。

    身后的八百骑兵纷纷吐出口中衔枚，紧随其后。

    八百骑兵摆开锋矢，恰似一条骤然腾起的火龙，怒吼著冲向清军营寨！

    冲破寨门后，明军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投向敌营，有的还从马搭里掏出一罐火油，顺手也扔了出去。

    时值冬夜，天干物燥，火借风势，瞬间便在清营中蔓延开来，映红了半边天。

    清军从睡梦中惊醒，只见火光冲天，喊杀四起，顿时乱作一团。

    不少人还没弄清状况，就被冲入营中的明军砍翻在地。

    马厩中的战马受惊，四处狂奔不止，踩死踩伤者不计其数。

    明军骑兵在营中纵横驰骋，逢人便砍，遇帐便烧，整个清军大营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清军主将甲喇章京塞臣从睡梦中惊醒，仓促间还试图组织抵抗，但败局已定。

    眼见营盘已无法守住，他只得在亲兵护卫下，收拢部分残兵，仓皇突围，狼狈不堪地向主营地方向逃窜。

    此役明军大获全胜，焚毁清军大量粮草辎重，斩首数百级。

    清军遭此重创，胆气尽丧，再不敢靠近东直门半步。

    消息传开，左翼军统帅多尔衮又惊又怒，他连忙下令向北京城方向增派兵力，并亲自赶来坐镇。

    十一月初三日夜，清军一部移营至德胜门外北土城，卢象升率军迎战，接连打退清军数次猛攻。

    十一月初四日清晨，不甘失败的清军转攻西直门。

    卢象升依旧身先士卒，亲率标营精锐发起反冲锋。

    他一身白袍在战场上格外醒目，所到之处，明军士气大振，无不奋勇向前。

    清军攻势受挫，颓势尽显，不得不再次撤退。

    此战，明军甚至还缴获了清军用于攻城的十余门重炮，战果辉煌。

    面对卢象升这块突然出现的硬骨头，以及接连的失利，亲临前线的多尔衮终于动了真怒。

    他命人把在夜袭中惨败的甲喇章京塞臣抓了起来，并以「疏于防备，丧师辱国」的罪名，当众斩首示众，以此震慑军心，整肃军纪。

    随后，他又派出大量细作哨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清，这支明军的统帅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消息传来，对手竟然是宣大总督卢象升！

    多尔衮心下凛然，立刻召集副将肃亲王豪格、饶余贝勒阿巴泰前来商议对策。

    豪格与阿巴泰此前曾在宣大受挫，一听是卢象升这个老冤家，两人顿时嗷嗷叫了起来。

    豪格拱了拱手，率先请战：「睿亲王，卢象升此人，在宣大就曾与我八旗劲旅交手，颇有些难缠。」

    「如今他连战连胜，气焰正盛。」

    「要是不能尽快将其歼灭，恐怕其他明军纷纷效仿，则我大军此次入关，必将处处受制！」

    「出征前，父皇再三强调，要尽可能找机会歼灭明军有生力量。」

    「若是不除此人，任其整合其他各路明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旁的阿巴泰也摩拳擦掌，附和道：「肃亲王所言极是！」

    「还请睿亲王下令，我这就带领本部兵马，一举踏平明军营寨，取其首级！

    」

    可多尔衮却异常冷静，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急躁的两人：「急什么？」

    「此时率军强攻，岂不是正中卢象升下怀？」

    「他如今士气正旺，而且背靠北京坚城，你等如果强攻，纵然能胜，也必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八旗劲旅，长在机动灵活，转进如风。」

    「岂可弃长取短，与敌在坚城之下兑子？」

    豪格一听顿时急了：「那依睿亲王之见，难道就放任不管？」

    「若他尾随追击，我等又该如何安心劫掠？」

    多尔衮笑了笑，起身示意豪格和阿巴泰随他出帐。

    他背著手，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汉人的兵书上讲，凡用兵者，必先自庙战。」  

    「岂不闻运筹于庙堂之上，而决胜乎千里之外矣？」

    「用兵之道，重在于谋略，而非一味逞强斗狠。」

    豪格与阿巴泰听得是云里雾里，他俩哪懂什么汉人的韬略之术？

    多尔衮见二人仍未开窍，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带著两人登上一处土坡，指著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北京城，点破了玄机：「你们要知道，在大明朝真正能做主的，不是他卢象升，而是城里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多尔衮背著手，讥讽道，「对于崇祯小儿，皇兄早有论断，此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

    「既然卢象升一时难下，我们何必与他纠缠？」

    「依我看，大军应该放弃围攻京城，转而继续南下，深入北直隶、山东等地。」

    豪格还是有些不解，「南下？」

    「对，南下！」

    多尔衮转身看向南方，冷冷道：「你不妨好好想想，这广袤的北直隶、山东一带有多少繁华城镇；有多少积累数代的富户。」

    「再想想有多少朱明宗室，有多少明朝高官的家眷族亲？」

    豪格与阿巴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渐渐明白过来。

    「给我放手去抢！放手去杀！」

    「抢得他们府库一空，杀得他们人头滚滚！」

    「我就不信了，那城中痴儿能一直忍下去，当这个缩头乌龟？」

    「他能忍，明廷的官员、宗室、勋贵能忍吗？」

    「咱们杀得越狠，抢得越凶，那些藩王、勋贵、朝臣们就越会坐不住。」

    「皇帝最好面子，又无定见，只要他承受不住压力，必定会下令卢象升出城追击。」

    「在这平原旷野之上，我八旗儿郎便可发挥所长，或设伏，或围歼，主动权尽在我手！」

    「何愁灭不了卢象升一支孤军？！」

    豪格与阿巴泰听完，茅塞顿开，连连拍手称赞：「妙啊！睿亲王此计大妙！」

    「就让卢象升守著空城，咱们去掏大明的肺腑心肝！看谁先熬不住！」

    计议已定，清军主力遂不再与卢象升纠缠，迅速撤离北京周边，再次向南涌去。

    清军一路烧杀抢掠，兵锋直指保定、河间、山东等地。

    得知东虏再次南下的消息，卢象升心急如焚。

    他立刻上疏皇帝，请求率军出京，尾随追击，以牵制清军，保护畿南百姓。

    然而他的奏疏送入京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迟迟无法决断，彻底延误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最后还是朱由检出面，他看在卢象升数次击退清军的份上，最终拍板同意了追击。

    为了表达恩宠，皇帝还把大同总部王朴带来的八千精锐，一并调给了卢象升O

    可为时已晚，清军早已一骑绝尘，消失在了广袤的平原上。

    此时，清军前锋已经抵达了良乡、涿州，随后再次兵分三路南下。

    一路由涞水攻易州，一路由新城攻雄县，一路由定兴攻安肃。

    鞑子兵锋所向，战火蔓延，整个华北大地都在铁蹄下痛苦哀嚎。

    十一月初九日，卢象升率部抵达保定府。

    他命麾下诸将分道出击，寻找战机。

    不久，明军与清军一部在庆都遭遇，爆发激战。

    在卢象升的亲自指挥下，明军再次展现出强悍的战斗力，竟在野战中硬生生斩杀清军三百余级，取得一场大胜。

    可当卢象升准备乘胜追击，继续寻找清军主力时，大明朝那拉胯的后勤又再次拖了后腿。

    清苑县令左其人、真定巡抚张其平等人畏敌如虎，生怕粮饷被清军劫掠，迟迟不敢往前线运粮。

    而卢象升向兵部发出的告急文书，也再次石沉大海，压根儿得不到任何回复。

    粮草将尽，军心浮动。

    卢象升纵有满腔热血、通天之能，此刻也只能徒呼奈何，被迫在保定停滞不前，望敌兴叹。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朝廷拉胯的后勤，反倒阴差阳错间救了他一命。

    原来，多尔衮的主力并未远去，他早已派了游骑，暗中紧盯卢象升所部的动向。

    多尔衮料定，以卢象升的性格和接连获胜的势头，必定会乘胜追击。

    他早已悄悄调兵遣将，在卢象升的追击路线上设下了重重埋伏，张网以待。

    只等著卢象升一头撞进来，便可将其主力彻底围歼。

    可多尔衮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卢象升大军前来。

    根据探马回报，卢象升竟然还在保定，按兵不动。

    多尔衮接到消息，先是一怔，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嘶————这卢象升用兵竟然如此谨慎？！」

    「竟然能于连胜之下，克制贪功冒进之心，做到胜不骄矜，见好就收，果然是心腹大患！」

    他误以为卢象升是看破了清军的诱敌之计，所以才如此谨慎。

    既然卢象升不肯入彀，多尔衮便决定继续执行原计划，逼迫其出战。

    他下令各部在保定府周边散开，疯狂地烧杀抢掠，专找那些地位尊崇、影响巨大的目标下手，企图以此刺激明廷，逼迫卢象升出战。

    这一找不要紧，还真让多尔衮找到了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四朝老臣，两代帝师，前任中极殿大学士，蓟辽督师孙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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