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初升东曦。

    本就不眠的永恒城开始散发出全新的活力。

    不知道多少人家中的灯光熄灭就再也没有亮起了，也没有人知道昨天一宿当中【投生池】收到了多少份角色死亡的申请。

    但大部份人都很清楚，这一宿死掉的居民恐怕比永恒城前一百年加起来都多得多。

    尤其是造成这一幕的始作俑者。

    可他却毫不在意这一点。

    吴亡只是站在镜子前默默地看向自己的额头。

    上面清晰显示着——

    【执法者负责人】

    【信任值：920301】

    【异端值：异端】

    他的信任值依旧在暴涨，自从【自杀秀场】的节目开播之后，在这短短几十个小时之内，吴亡的信任值已经快要达到整个城市的五分之一人口数量了。

    五百万，这是他从执法者总部的资料库中让白茶调取出来的数字。

    目前永恒城的居民数量稳定于此，并且已经超过一百年未曾有任何变化了。

    这一点也让吴亡感到不理解。

    永恒城限制了所有人的社会身份，但并没有限制恋爱和婚姻自由。

    也就是说，依旧有人相爱并且诞下孩子。

    可这种情况下，城市的总人口数量竟然能够长时间维持不变，这肯定是存在某种问题的。

    经过一番调查后，吴亡发现问题所在了。

    “你们生下的孩子竟然不用抚养？”他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个抽象举措。

    听见他的震惊，白茶理所应当地点头道：“对啊，永恒城内所有孕妇都需要进入【投生池】进行自动生产，孩子离开母体后会由【城市系统】全方面进行检测，并且规划好他这一生的职业和身份，在培养仓中长至成年时会被允许苏醒，在此过程中，也会通过脑机灌输给他生活常识和永恒城的历史发展。”

    “当然，如果孕妇没有进行以上操作的话，那就会被评为异端，其腹中的孩子也是不允许出生的。”

    对此，吴亡皱眉道：“那你和白塔不是还有过童年时光吗？你俩不是这样长大的？”

    他记得很清楚，白茶在介绍花语的时候说过，白塔从小成绩优异并且喜欢研究花卉。

    这个“从小”二字就证明他们俩是存在童年时光的。

    看着吴亡的不解，白茶笑道：“哦，那是因为我们两人属于第一代永恒城居民，是出生之后【永生力场】才被研发出来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有权利决定将童年回忆保留，当然，仅限于童年而已，对于【投生】之后几辈子的职业记忆是无法保留的。”

    吴亡听完之后默不作声。

    永恒城的规模并没有听说一直在扩建，那表示在有限的土地范围内资源也是有限的，不可能让一座普通的城市承受无法负担的人口数量。

    所以，永恒城肯定在想办法让新生儿和被删除的人形成一种平衡。

    现在他猜到这个平衡是怎么实现的了。

    “如果我跟你说，并没有所谓的新生儿，只有新的【投生】你会怎么办？”吴亡挑眉道。

    白茶愣了一下，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看着旁边饶有兴致的花生，吴亡耸肩继续说道：

    “这么说吧，永恒城中居民怀孕的概率是被设定好的，只有当一个居民选择【投生】的时候，城市内的另一对爱人才会怀上孩子，你们以为是新生命，实际上只是选择【投生】的那位成为了新生儿。”

    “所以，居民数量才会永远稳定不变。”

    有死才有生。

    这是吴亡得出来的结论。

    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话，白茶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识地反驳道：“燕双赢大人，您……您这番说辞是否正确另说，它很有可能会被判为异端，还请不要在公共场合讲述，我……我……”

    看着白茶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

    吴亡拍了拍她的脑袋戏谑道：“按照永恒城的规矩，你现在应该是把我举报上去才对，可你并没有这么做，你只是让我不要在公共场合讲述，反而对自己听见的内容置之不理甚至帮忙隐瞒，白茶，你变了，你再猜一下，你在我眼中【异端值】有多少？”

    由于白茶的执法者身份是吴亡手动录入执法者资料库给她的。

    没有经过【城市系统】的修改，自然她也不具备执法者看见【信任值】和【异端值】的能力。

    面对吴亡说的话，白茶的脸稍微有些煞白。

    她生怕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已经成为【异端】了。

    但吴亡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自己在旁边胡思乱想。

    他刚才拍白茶的头也不是什么亲昵的举动。

    而是悄悄将对方头上那已经飙升至100的异端值修改为0。

    是的，从白茶越来越熟练使用戒指带来的异端能力开始，她的异端值就越来越高了。

    恐怕不遮掩一下的话，被其他执法者看见当场就得给她抓起来。

    当初，这些话语除了让白茶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真正成为异端。

    更重要的是——吴亡察觉到了一个奇怪的盲点。

    那就白茶口中所谓“第一代永恒城居民保留童年记忆的特权”是绝对不存在的。

    又或者说，这其实是整个永恒城只有白茶和白塔两人在享受的特权。

    因为永恒城本质上是花无垠设计的电子程序。

    白茶和白塔二人哪儿来的所谓【永生力场】被创造之前的生活？

    吴亡相信永恒城从一开始就肯定是已经存在【永生力场】的。

    更早之前的那些故事只不过是记载中的历史文本而已，并没有真实存在。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白茶和白塔保留所谓童年记忆呢？

    当然，还有一点在于——倘若花生和白茶真的是同一个人，是白塔将自己的妹妹克隆或者说复制出来的。

    那为什么只有花生是让白塔看重绝对不能死掉的存在，对于白茶的死亡以及被【投生池】复活他却丝毫不在意。

    毕竟吴亡也听白茶说过，她早在白塔还任职期间，没有成为异端之前就因为跟着执法者去抓捕异端期间死过几次了。

    对此，白塔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哪怕是自己刚开始也“不小心”让白茶死过一次，当时也没有见到白塔出面派异端来阻止。

    按理说，哪怕是真有复制人的存在，那也是以白茶为样本复制出的花生才对啊。

    可哪儿有复制人比本人更加重要的道理？

    再加上此前在【永恒大厦】中吴亡被【城市系统】帮助过一次。

    他在花无垠房间的代码上看见过对方妹妹的名字，并且还被备注为【城市系统当前主导意识】。

    也就是说，当时是花无垠的妹妹帮了自己，并且还让自己去救她那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的哥哥。

    这两对兄妹彼此之间似乎都有着不少秘密。

    从目前的局面看来，吴亡觉得白茶和白塔这边的问题，多半来自于他们的创造者花无垠。

    同理可得，只要解开白家兄妹的秘密，花无垠的问题也会更加明了。

    届时，他也会搞清楚【城市系统】为什么要让自己救花无垠。

    这就是吴亡为何会一大早就开始向白茶谈论各种异端言论，试图观察她各种态度变化的原因。

    但他也明白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一下子将所有信息量灌输给白茶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所以，聊完这点儿内容后。

    吴亡的目光也挪向旁边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

    新闻上一个帅大叔正在振臂高呼。

    此人正是自己昨晚上在【永恒大厦】中见到过的市长。

    他以市长的名义，向全市人民告知漆黑戒指的危害性，甚至还展示出某个皮肤溃烂看上去痛苦不堪的男人，称其是使用漆黑戒指后遭受副作用影响才变成这样的。

    最关键的是——他说出长时间接触漆黑戒指，将会让使用者被【永生力场】所排斥的话语。

    这相当于是让那些持有戒指的家伙进行二选一。

    要么拥有特殊能力放弃永生，要么将其放弃回归永生的怀抱。

    说完之后，他还承诺所有持有戒指的人在特定地点将其上交以后，可以拥有额外三次不限制条件的【投生】。

    也就是说，对自己这辈子不满的人，可以直接选择【投生】并且还能让下辈子也拥有这样的选择，不需要去进行什么资料的报备和申请。

    看着新闻发布会现场的记者们议论纷纷。

    吴亡明白这家伙确实是抓住了永恒城居民的痛点。

    诚然，拿到戒指的这些居民会被力量诱惑试图成为祖国人，但这是建立在他们认为自己能永远持有这股力量的基础上。

    可一旦这个前提中的“永远”被取消掉。

    面对这种二选一的情况。

    绝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永生。

    是啊，永生的诱惑力远远超于其他外在的力量，哪怕这些人在永生的过程中已经麻木到需要【自杀秀场】这样的节目来刺激内心了。

    可这也并不能让他们主动去放弃永生。

    活着，是最高级的奖赏。

    咔哒——

    吴亡用控制器切换频道。

    那是永恒城中的知名作家在直播告诫众人同样的内容，并且还说要将这种骇人听闻的东西写进自己的作品中让后人引以为戒。

    继续切换频道。

    永恒城内餐饮行业的龙头大拿在讲述使用漆黑戒指后对味觉的影响；音乐家流着泪表示他的妻子昨晚误用了漆黑戒指，不幸被副作用所伤，听觉完全受损还无法通过【投生池】进行恢复；还有一健身明星正在哭诉漆黑戒指的副作用让他的肌肉萎缩，言语间甚至还有点儿左右脑互搏语无伦次的样子，但看着他的头尖尖的，吴亡还是决定原谅他了……

    就连【自杀秀场】的工作人员都开播称昨日晋级比赛的一位十六强选手，在接触漆黑戒指之后变得神志不清，被迫无缘于今天的十六进八之战。

    总而言之，几乎可以在一切影响着永恒城居民日常生活的这些企业和执政人员，以及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口中听见他们正在控诉漆黑戒指的危害。

    仿佛这个东西正在如同瘟疫般毁掉永恒城。

    额，虽然确实是在毁掉没错了，但肯定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正在颠倒黑白。

    逼迫居民们交出戒指将其摧毁。

    “哟，看来不止是白塔的异端组织在反抗你啊，永恒城居民中也有清醒的人正在用知名度和社会地位打压你诶。”花生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甚至有种憋不住笑的既视感。

    她走到吴亡身边问道：“燕双赢，你应该怎么办呢？”

    没等吴亡开口，花生自顾自地思考说道：“让我也猜猜，你会让自己建立的【自由意志】组织去各个领域甚至直播间反驳，让他们散布戒指所带来的希望和美好，试图将舆论导向重新引导回来？”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这些社会地位崇高的人争夺舆论权，他们所说的话在永恒城的居民耳中就是权威和真理，你觉得人们是会相信这些人，还是相信你口中的狡辩呢？”

    花生在和白茶外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就察觉到那些持有戒指的人，正在逐渐从单打独斗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甚至还有极个别戒指持有者在快要被执法者击溃时，还会出现其他的同伴来营救他的情况。

    同样作为异端组织的一员。

    花生立马意识到这些戒指持有者开始凝聚起来了。

    这也让她回忆起在艺术仓库中燕双赢所说的那番话——

    “自由意志，散播出去了！”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燕双赢私底下搞出来的新异端组织。

    所以，这才有了她现在的调侃。

    她倒是要看看，现在永恒城中明面上的社会高层以及暗中的白塔异端组织都在打压燕双赢。

    这家伙到底打算怎么翻盘？

    然而，面对花生的调侃和推测。

    吴亡却只是平淡地说道：

    “摆弄舆论？那已经是我玩过剩下的东西了，我不会再玩儿第二遍了。”

    “你以为我来永恒城是打算干什么的？”

    “哥们只干三件事儿——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说罢，他伸手指向电视中又在播放的市长新闻发布会。

    想起花无垠在【永恒大厦】中对这些所谓社会地位顶层的家伙们评价为蠢货。

    他也朝着花生笑道：“这样的花架子也能当市长？那我也能。”

    “彼可取而代之，我会带领自由意志，从今日的【自杀秀场】直播十六进八开始——准备好上任永恒城！”

    “届时，白也是我，黑也是我。”

    “永恒城的天，千年以来晴空万里，确实也该变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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