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由“金莲镇识台”修炼出的莲根粗壮有力，呈深褐色，表面隐隐有暗金纹路流转，充满勃勃生机是杨晋一神识不毁、恢复迅疾的倚仗，是他神魂壮大的根本。

此刻，在那些光针面前，坚韧的莲根脆弱的如同暴晒数年的枯藤，在一阵阵摧枯拉朽的木裂声中连绵成片，无数飞旋光刃，轻而易举切入莲根，在其内部疯狂旋转、切割、绞杀！

一条条粗壮莲根，登时便被拦腰斩断，被横纵剖开，如同正被寸寸凌迟！

断裂的莲根残段，并未立刻消散，它们在光针的侵蚀下，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毫无生机，彻底灰败干枯，如燃烧殆尽的木灰，继而“噗”得一下化作更细更微更小的湮粉，变为清辉中一片褐色暗光，仅仅数息间，就被更盛的白色光华淹没吞噬。

每一条莲根断裂，杨晋一的神体中便有大片暗金色光雾从体内飞出，好似生机正被掠夺，神体正崩溃。

杨晋一口念法诀，将“金莲镇识台”催至极致，试图稳固神识，强化莲根，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不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和眼前这些纤针相抗衡——他的神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起来，随着这场“折磨”的持续，神体已逐渐变得模糊透明起来，稍有不慎，恐就将消散于这无尽的风暴之中。

……

此时此刻，杨晋一恍若置身亘古冰寒炼狱，正历经着永无休止的千刀万剐。这种痛楚令他立刻就想放弃，奈何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神体遭受着“极刑”，自己的意识始终无比清晰，让他醒而不昏，痛而不亡，仿佛便是刻意要让他受尽这残酷的折磨。

“混账！”

杨晋一大骂一句，忍住剧痛，运尽全身气力，终于在这片风暴中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他将食指缓缓攥起，喘着粗气，又将另外四根手指依次攥起，闭上眼，暗中运劲，一团烈焰自心间升腾起，再睁眼，他瞪着眼前风暴，一声怒喝之下，朝着面前无休无止的光针风暴，艰难地砸出一记五行易阳拳！

吼！

一缕神识化作的金龙破拳而出，但飞出不足三尺，金龙就被无数纤针完全肢解，形神俱灭。而杨晋一出拳的右臂尚未举平，自拳峰开始，整支右臂竟似琉璃破碎，轰然炸开！

他眼睁睁地看着右臂碎开，而这碎裂之势，并无任何暂缓迹象，迅速蔓延至肩头、右胸，顷刻间，整个神体便在这碎裂之势下，化作暗金色的一块块神识碎片！

这是一次毁灭。

是杨晋一神体的彻底毁灭。

……

神识碎块悬浮在虚空，在这片清辉形成的风暴里，仍由光针穿梭其中，肆虐往复。

许久许久，碎块中仅存的光芒迅速黯淡，杨晋一神体的气息更加虚弱，就在它们即将和莲根一般彻底溃散时，每一根疯狂穿刺、切割的光针后方，蓦地分离出一种凝练、柔和、却依旧冰冷彻骨的银白光丝——白色，浓郁的白，是这世间最强盛、最耀眼的月华之光！

下一刻，一股奇异气息虚无缥缈地出现在杨晋一的识海里。这充满生机的气息，仿佛严冬极寒之后，大地深处悄然萌动的一缕春意。随着银白光丝越积越多，愈拉愈长，它们交错相映，尽覆在这片广袤的识海上方，形成了一张蕴含生机的大网！

忽然间，一支光针带着白色的长尾从天而降，它冲着杨晋一碎裂的神体猛扑过去，精准地刺透其中一块细小的神识碎块。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光针的速度极快，不出片刻，便将杨晋一碎成千块的神识全部串联起来，仿佛宁昭君缝制长裘时的走针，将杨晋一残破的神体用光线按序串联起来。虚空中，杨晋一神体的人形总算能瞧出个大概。

下一刻，这支光针朝着杨晋一脚下飞去。它带着银白光丝自其脚心开始迅速“走针”，数息之后，竟在杨晋一脚下“织”出一条条粗壮的莲根轮廓！

待得杨晋一的神体和莲根都有了大概的轮廓，上方光网里，立时扑下成千上万支细微光针，它们仍是分成两股，分别围绕着神体和莲根，如一位最富耐心的绣娘，开始穿针引线，将破碎的神体和湮灭的莲根再次缝合起来。

银白光丝将破碎的神体残块勒紧、穿入、连接，迅疾无比。

杨晋一只觉浑身上下尽是难以忍受的麻痒与灼痛，他想反抗，但发现除了自己尚能思考外，耳听不见、眼看不到，如同陷入了一片混沌中，而自己这缕残存的意识正在混沌中游曳，挣扎，尝试。

“我……我这是……死了吗？”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只感觉自己似是化作了一缕仅存的执念，又或是……一道鬼魂。

“不会的，不会的……”

他心中又惧又怕，思绪急转，想起当年被乌鸦从墨林山上的坟包中挖出来后，曾告诉自己说，倘若人真的变成鬼魂，是不会知道疼痛的。眼下自己非但感觉到了穿心的疼，更感受到了万蚁啃噬的酥痒，只是这种感觉，究竟出自于身体上的哪个部位，他却如何也不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中那尊破碎了又重聚的神体，彻底稳固下来——面容依稀仍是杨晋一模样，但个头较之先前已经缩小了好大一圈，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暗金色，光芒完全内敛，只在体内最深处缓缓流转，整尊神体看上去沉重、坚固，恍若是由历经宇宙初开洗礼的混沌神金铸成一般。

霍！

杨晋一倏地一下睁开双眼，一道劲浪轰然向识海四周狂卷。

他神色凝重，但眉宇间多了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磨的沧桑与沉静，双眼开合间，熠熠生光，似内蕴日月轮转，群星璀璨。

而身下的莲根，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数量较之先前少了近半，但每一条莲根都粗壮无比，色泽深沉如玄铁，又隐隐透出暗金与玉质光泽，表面更布满了天然生成的、复杂玄奥的纹路，如同大道镌刻，深深烙印在上面。

它们仍然扎根于识海虚空，却不再如先前看上去那样突兀与格格不入，仿佛原本就是这片虚空自然生长的东西，与神体的结合浑然天成，无分彼此。莲根微微搏动间，庞大而精纯的神识力量如潮汐般在其间奔涌流转，发出低沉浑厚的轰鸣，就似这片新生天地的心跳与呼吸。

杨晋一缓缓地抬起双手，细细打量，发现神体除了呈暗金色以外，其它与之前并无两样，心中正自思讨是否已经结束时，整片浩瀚识海猛然一震！

呼！

那弥漫四野、无处不在的纤针和光丝原地解体，化作清辉，融入风暴。这片耀目的光华应是完成了最终使命，骤然向着识海最中心、莲根正下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处疯狂坍缩、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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